第六章 天南小镇
殷乘黄冷笑一声,徐徐收掌。古辰只觉胸中气血翻涌,难受至极。须臾之间,一阵奇麻奇痒之感汹涌袭来,转瞬遍及全身,犹如万蚁噬体,麻痒难当。古辰忍耐不住,伸手去搔,却越抓越痒,身上道道血痕纵横,仍止不住那钻心的麻痒。 殷乘黄见古辰满地打滚,形状凄惨,料想教训得也够了,鼻间一哼,上前拿住他脉门,沉声一喝。古辰顿觉胸口一痛,如被无形劲气点中,全身气血回流,那阵奇痒奇麻之感倏忽消失,但皮肤上却显出一颗颗小红斑,瞧之怵目惊心。 “绣儿,你喂他一颗红泥丸。”殷乘黄双手拢袖,淡淡道,“他以后要是再敢不听命,便由得他去死。”绣儿眨了眨眼,从腰间绣囊中摸出一颗红丸,丢入古辰口中,笑嘻嘻道:“吃吧,吃吧,以后可要乖乖的哦。”一转眼,却见殷乘黄走得远了,不觉急道:“爷爷,你等等绣儿啊!”说罢冲那黑羽怪物招了招手。 那黑羽怪物瞅了绣儿一眼,前去背起绣儿,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绣儿狠狠拍了一下那黑羽怪物的脑袋,气急道:“你这黑怪,怎么还不走?”说着想倒几滴精血在那黑羽怪物头上,蓦地抬眼,却见殷乘黄那阴沉沉的目光射来,不由一缩脖子,嘟嘴道:“哼,不许便不许,你这黑怪还不快走,爷爷要生气!”那黑羽怪物呱地大叫一声,拔足往前飞奔。 古辰爬起身来,扯开胸前衣襟,但见胸口上深深地印出一个黑色掌印,想来当是殷乘黄那一掌所致,不禁暗叹一声,忖道:“这人心肠太过狠毒,我若不听他话,势必还要吃亏。罢了,我且不与他争执便是。”想到这里,他回头扫了身后一眼,望着山涧怪石,心底暗自祈祷:“花师姐,你一定要平安归去。”当下轻轻一叹,向前行去。 殷乘黄为避开七绝山妖人,一路上马不停蹄,专挑偏僻山道行走。三人白日躲入阵中休息,夜晚则出行赶路。殷乘黄老谋深算,经验何等丰富,心思又机敏,只要稍觉不妥,立即择路而行,因此经过大半个月疾行,再没遭遇七绝山妖人来袭。 这些时日里,殷乘黄也不曾为难古辰,只是偶尔在休息时探查一下古辰的脉门。古辰却做起了闷声葫芦,平时轻易不吐一字,无论绣儿如何吵闹,也不加理睬,是以奇痒发作之时,少不得被绣儿以红泥丸要挟,吃足了苦头。 绣儿睹人思物,对俊鹤儿极是挂念,因此总是锲而不舍地缠着古辰,非要他说出俊鹤儿的下落。无奈古辰铁了心不吭声,每每惹得她又哭又闹,大使性子。大半月下来,非但古辰厌烦无比,就连殷乘黄亦难以忍受,偏又拿她无法,只得无奈摇头。 这日佛晓时分,天色微亮,三人走出漠北边界,进入中州境内,不久之后便赶至一个小镇,名为天南镇。殷乘黄本欲绕过此镇,选处僻静之地结阵休整,但绣儿吃腻了干粮,嚷着要去天南镇饱餐一顿。殷乘黄颇觉不耐,正要发火,忽见绣儿抬起脸来,满面泪痕,不由心头一动,寻思道:“这孩子自幼就没了双亲,关于此事,老夫也脱不了干系,况且这大半个月来的日子过得确实艰苦,便带她去镇里转转吧。” 他念及于此,抬眼一望天色,忖道:“现今距离天亮尚有些时辰,不怕那书老鬼暗中弄鬼。”想着,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傲气:“哼,老夫纵横九州数十年,何时变得这般谨慎了?假使他胆敢来犯,老夫索性大开杀戒,杀他个片甲不留!”打定主意,摸了摸绣儿的头,温声道:“不哭,不哭,你若想去,爷爷带你去便是了。” 绣儿喜出望外,拍手笑道:“这是爷爷你说的,可不许骗人!”殷乘黄微笑道:“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人了。”绣儿咯咯直笑,直往天南镇跑去。古辰微觉吃惊,万不料殷乘黄竟会开口答应绣儿,一时愣在原地,皱起眉头,暗道:“这人虽然心性狠毒,想不到却也有温情一面,看来这好坏之分,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绝对。” 三人行入天南镇,好不容易寻到一座客栈,绣儿喜呼一声,拔足便冲。那黑羽怪物也待进去,殷乘黄冷哼一声,那黑羽怪物立明其意,展翅而起,飞上客栈楼顶,咕咕低鸣。古辰心道:“这邪煞怪物倒也非全无心性。” 入得客栈,古辰一瞧望去,不由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此时客栈内应当无人才是,哪知除去中间几张桌子没人坐以外,四周竟是坐满了人。殷乘黄眼光毒辣,瞧出此间食客虽多,却分成了两派。其中一边大多是身着各式道袍的道士,或是手持长棍的大汉,而另一边则是衣着黑衣,相貌狰狞,手执各种兵器之人。 殷乘黄见过的风浪甚多,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拉着绣儿落座。古辰不愿与他一桌,自顾自寻了一张桌坐下。哪知屁股还没坐稳,便觉数道目光向自己射来,登觉如芒在背,颇不自在。透过余光扫去,但见盯着自己和殷乘黄却是两方的几名老者。 左首那老者头戴黑帽,面带冷笑,双眸中神光湛然,显然内功精深。而右首那老者白发苍然,一脸严峻之色,眉头皱紧,正盯着古辰,心有所思。殷乘黄目光一转,只见这两方人马均是手握兵刃,大眼瞪小眼,紧张对峙,好似全未将古辰三人放在心上。一时间,偌大个客栈静谧无比,落针可闻。
突然间,殷乘黄当先打破沉默,叩了叩桌子,道:“别磨蹭了,上菜吧。”话音一落,忽听“哐当”一声脆响,茶杯摔落在地,跌得粉碎。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瘦小汉子畏畏缩缩地从桌下钻出来,瞅了殷乘黄一眼,慌忙站起身子,干笑道:“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当那茶杯碎裂之时,古辰心子猛地一跳,还以为双方马上就要大打出手,不禁握紧了拳头,屏息观望。哪知场中气氛倏地缓和下来,各人均都转过头去,聊天喝酒,谈笑生风。古辰见此情形,松了一口气,却听殷乘黄淡淡道:“一壶水酒,其余随便上。另外替老夫准备三斤卤牛rou,二十个馒头。”说罢右手一拍,甩出一锭银子。 那店小二一见到白花花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清了清嗓子,讨好道:“不瞒客官,本店乃百年老店,招牌菜……”话没说完,殷乘黄一抬眼,不耐道:“废话少说,快去!”那店小二吓得一个哆嗦,转身即走,心头惊慌之下,竟忘了招呼古辰。 不多时一碟碟小菜流水般端上,殷乘黄倒了杯酒,自斟自饮。绣儿见古辰干坐一旁,便道:“喂,你不饿么?”古辰瞧她一眼,却不说话。绣儿气道:“你老是这样,坏死了!”说罢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古辰哂然一笑,浑不在意。忽听那白发老者问道:“这位小哥,恕老夫眼拙,你可是我中州六山弟子?”古辰闻言一愣,摇头道:“前辈,你看错了,我不是中州六山弟子。”那白发老者沉吟片刻,又道:“这般说来,那你可是正道九脉弟子?”此言一出,对面的几名黑衣人尽都竖起耳朵,留神倾听。 古辰暗自奇道:“他怎么知道我是正道弟子?”疑惑间低头一看,不觉恍然大悟。原来他自走出漠北严寒之地后,就脱了御寒大衣,身穿天清宫道袍,是故那白发老者乍一瞧,就认出他身份。 古辰点头道:“是啊,我是太玄山一脉,天清宫弟子。”那白发老者脸色大喜,如遇救星,忙道:“天清宫?莫非九脉中人已经脱困了?”古辰心头诧异,道:“前辈,你说什么脱困?我不太明白……”那白发老者睁大了眼,惊道:“什么,你不知道?你不是太玄山派来的援兵么?” 古辰见他神色惶恐,不觉心头一凛,道:“我……我不是……”那老者听了这话,陡然间面如死灰,颤声道:“你……你是天清宫的弟子,居然也流落至此?难道……难道太玄山也被魔天宗攻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