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永兴城西,摄政王另一处府邸。 轩辕清涣遣散了所有下人在自家庭院里来回踱步,这是他需要独自思考之时最常选择的方式。下人们对此早已经表现得见怪不怪了。 “明穗走了他竟然也不送上一程…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今日送走自己的meimei,这个纵横沧澜帝都的小王爷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惆怅。 虽说那个温柔可人的妹子不是她的亲meimei,甚至没有一丝丝的血缘关系。当年父王故交病逝,明穗作为遗孤被父王收养。曾经他还一度讨厌和排斥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女孩,认为她抢夺了父亲对自己的宠溺。可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聪慧美丽的小meimei渐渐的展现出了一种让他无从抗拒的亲和力。两人的兄妹之情也由虚变实。逐渐的被小女孩拉拢靠近。 时至今日,这个meimei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难以取代,如今明穗远嫁,让这个喜怒无形的小王爷心中满是不舍。 “若不是为了借助封天的力量,王兄如何舍得让你嫁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傀儡帝王…”一身锦衣的小王爷叹了一口气。身在帝都宦海的他从小就明白权力和地位的重要,为了社稷之利舍弃感情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当封天前来提亲的时候,能够做出决定的几个人中,无论是宠爱明穗的父王和自己,还是那个一直被明穗当成依赖的太子,都没有拒绝封天提出的联姻。 所有人都似乎一瞬间忘却了情感,这便是帝王之家。 封天的帮助对于沧澜来说是一股足以扭转多年来苍岐大势的强大力量。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三个统治者都把这个最珍惜的女子的婚姻作为筹码放到了利益的赌桌上。 “有了封天的帮助,灵澈这个军事天才的存在也就可以变得可有可无了。明穗也走了,父王没有出面反对过我的计划…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没有顾忌…” 小王爷停止了自己短暂而可笑的伤感。一转想到多年来屈居人臣的日子,这个一人之下的帝都掌控者眼里不由得显出灼热的光。 “小王爷!”庭院走廊之外传来一声通报。轩辕清涣听得是自己心腹的声音,应声让对方进来。 来人正是当日负责迎接灵澈一行人的禁军统领任虚,此刻这位禁军之首只是一身布衣,从廊外走来,对着轩辕清涣躬身。 “有何事?”老成干练的小王爷明白,这个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手下不会无故的到自己跟前。 “禀小王爷…大事不好…”任虚直截了当进入正题,锦衣王爷眉头一锁。眼下正是谋划大局之时,难道又什么变故? “微臣的探子不久前截获太子府发出的几份情报,是从不同方位不同手段发出。内容却都只有一个。” “哦?什么消息需要撒这么大的网?”清涣问道,对于那个身为储君的少年做出的举动,他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关注。 “任虚一开始也觉得好奇,不过后来发现所有的消息都是发往临云关的才明白对方的用意。”任虚顿了顿,他敏锐地发现对面的主子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那消息说了什么?” “两个字…速来!” “速来?临云关?”轩辕清涣哂笑一声,舒展了紧紧皱着的眉头。 “看来我这个弟弟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一争高下的准备了。” “如果让临云关的那个人顺利的到了永兴城,灵澈手上就又和我们一拼的资本了。” “叶将军毕竟是叶元帅之后,在军中的威望沧澜无人能出其右。若是他回来打起勤王的口号。京郊的三大军团只是怕会跟着响应。任虚不怕人笑话,光凭我们手上的禁军实力,要想挡住叶炎带的那些常年见血的兵。恐怕是痴人说梦。” 面对任虚做出的分析。轩辕清涣没有否认。叶梵音在世之时在军中的地位无能人及,身为叶家长子的叶炎投身军旅之后,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军队之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叶梵音死后,叶炎更是掌管了整个沧澜前线的军务,多年征战下来,叶家在军中的势力,已经达到了一个让帝都也忌惮的地步。 “若是放任他回来协助灵澈得到三大军团的兵权,恐怕单靠你的一万禁军只是螳臂当车,即使叶炎不公开敌对,只需要静待太子殿下重返军旅…本王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小王爷所言极是。”任虚点点头,他倒也没有过于惊慌。眼前的主子对这一天到来早就筹谋许久,叶炎之事…他们早有了应对之策。 “既然灵澈按捺不住…那我们就给他一个大礼…”轩辕清涣冷笑一声: “从临云关一路过来十一个郡城,九个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他叶炎再厉害,也不能飞过来!” “你那边安排如何?”轩辕清涣看向任虚道。 “属下已经安排了禁军的高手,李副统领那边也动用了他培养的杀手,从临云关到帝都…一路上安排了三处地方伏击。加上九位支持王爷的郡守帮助,定然让他有死无生。” “很好…”轩辕清涣点点头道: “只要不让他掌控京郊三大军团的兵力,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十五的晚宴…一切都会有终结。” “恭喜小王爷…”任虚低头道,轩辕清涣微微一笑,却仍是叮嘱了自己的心腹一句: “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松警惕。” “小王爷多虑了,对方不过是有点军事天赋的毛头小子,凭小王爷在帝都的根基和我们的准备,定能马到成功。”任虚自信的拍了拍胸脯,对面的王爷却不置可否。他挥了挥手道: “退下吧…晚宴的事情还要多做打理,出了岔子拿你是问。” “是…”任虚领命退下,又留下轩辕清涣在庭院独自踱步。他看着院中假山和清池,叹息一声自语: “明穗啊,看来这一次是免不了流血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想…灵澈他也没有打算再以这样的姿态面对这个畸形的帝都了…” ………… ………… 沧澜热热闹闹的新年在郡主出嫁后慢慢归于平静,除了礼俗旧例的庆典不变之外,许多普通百姓都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帝都的巡逻警戒似乎比往日还要严上许多,街上时不时能见到匆匆巡街的小队士兵。好像是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除了少数站在帝国巅峰的皇族权贵,没有人感到平静之下正在汹涌着怎样的暗流。 正月十四,沧澜泽亲王在早朝之时突然宣布身体不适,向太子灵澈以及文武百官请求卸下摄政王一职,并将自己世袭的泽亲王王位传于其子轩辕清涣。 此讯一出朝野震动。十余年来轩辕清渊以摄政之名苦心经营沧澜国事,在许多人心中早已成为了实质的沧澜之主,即使是尚未登基的太子与之相较也无法比肩。对于摄政王的如此决定,文武百官都把目光投向了尚居东宫的储君。 沧澜太子也没有拒绝,轩辕灵澈在朝堂之上只留下一句“依摄政王叔父所言”便直接离去,只余下满堂哗然,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摄政王父子似乎满意于这个结果,让众多政坛老手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明日便是十五…难道晚宴上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众多大臣满腹狐疑,却又不敢多言,只能把想法闷在肚子里。 龙徽宫。 午时方过轩辕清焕便来到了沧澜帝都的最中心,与以往不同的是一直高调张扬的小王爷这次无比低调的进入了皇宫的核心。皇宫守卫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敢阻拦。 龙徽宫是移置了当年旧都天祚焚毁之前的原貌,这些年太子殿下一直未登基。这座宫殿一直以来都没有迎来自己应有的主人。这些年来,相比起居东宫不常走动的太子殿下,摄政王出入的概率明显要大得多。 轩辕清焕一路疾走,对于宫殿里七转八回的走廊早已驾轻就熟。深宫之内的守卫早已经被调遣开来,偌大的宫殿寂静得只有小王爷一个人的脚步声。 明政阁,君王批阅奏章之处。虽然多年来从未有人入主,但是这间阁楼依旧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信任泽亲王推开了半掩的门,跨步走了进去。 “小王爷…您到了…”一声低哑的声音传来,这御书房内里面竟已经有人在等候。 “嗯…”显然是安排好的会面,轩辕清焕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情。 窗门遮掩的阁楼里显得有些昏暗,暗影中有人往前面走了几步。对着进门的小王爷跪地行礼。 “起来吧…李副统领,任虚没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这一套么?” “是”姓李的人从地上站了起来,门外的好不容易闯进来的余光清晰了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面目扭曲的男子,面上从眼角到嘴唇横亘着一条深深的刀疤,让人乍一看不由吓住。
“东西带来了没有?”不知道是定力过人还是已经熟识。轩辕清焕并没有被对方的容貌吓到,张口便冲着自己想要的答案问道。 “小事一桩…小王爷还信不过我李某人么。虽然挂个禁军副统领的职位,功夫还不至于退化到这些凡俗武夫的地步。”刀疤人笑了一笑,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若是有江湖之人在场,必然有人会认出这个禁军副统领的真实身份——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修罗堂堂主李元煞。 三十年前,年近十三岁的他一战成名,自立修罗堂。 十八岁他血屠五个正道门派,在江湖上掀起了血雨腥风。多年来虽遭到无数人的追杀,此人依旧从容而退,在江湖上留下了赫赫威名。一直到十年前,这威名在从苍歧销声匿迹。 传言他最后败在三天圣殿玄天使谷应魂剑下,重伤隐退,无数仇家寻觅其踪迹不得半点消息。 如今竟然出现在了沧澜皇宫之中,成了轩辕清焕手下的一名副统领,传出去恐怕又是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 “在帝都之内记得以统领身份称呼自己。”轩辕清焕丝毫没有为眼前人的自信打动,他向对方伸出了手似乎讨要着什么东西。 李元煞面色一寒,却似乎顾忌什么不敢发作。他转身从阁楼里拿出一个布袋,默然打开。 “新鲜着呢,小王爷请过目。”说罢李元煞一伸手把打开的袋子递到小王爷跟前。血腥味迎面而来,让锦衣华服的小王爷退了几步。 “真是他?”轩辕清焕死死的盯着眼前袋子里的东西。是一个带血的头颅,他微微战栗着上前慢慢的端详起这颗人头。 “真可惜…本是国之栋梁,奈何投到灵澈手上。”小王爷摇了摇头,忽而又笑了起来。 “叶炎已死…我还有何顾忌!”他将袋口封紧,随后望向那昏暗的书房卓案之上。李元煞随之望去,那里有一方玉印在昏暗的室内莹莹发光,正是沧澜至今无人为其主的玉玺。 “过了今晚…便是王爷得沧澜天下之时…”李元煞低头恭敬道: “清焕陛下…” 这一声称呼让轩辕清涣浑身一震,他眼里透出寒光,盯着这个曾经名动江湖的杀手。 李元煞这个刀光血影里走来的人不知道为何也被眼前的人带起了一股寒意。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这位杀手忽然觉得所谓政治要比江湖争斗要险恶得多,若不是为了事成之后轩辕清焕许诺的举国庇佑,恐怕他早就从这权力纷争的激流中退出了。 “李副统领杀他之时…可有阻碍?”轩辕清涣眼中寒光逐渐消散,他安静了片刻问道。 “叶炎这边有数位将领陪葬。随性之人都是军中精英。我等围杀堵截了整整四天四夜,除了李某人,其余小王爷派去的人都殒命了。”李元煞淡淡道,言语中可以揣测出他们一行人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以你的经验,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泽亲王仍旧谨慎问了一句。 “没有…”李元煞摇了摇头。 “从他们的行进路程,路上窃听的谈话,一直到遇袭和逃亡,在下没有看出任何不妥。” “如此便好…”轩辕清焕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太过谨慎了些。光凭眼前的人头便能说明叶炎依然身殒,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今晚的刺杀也只是小事,王爷等着喝酒看戏吧。” “有劳了。”轩辕清焕点点头,将人头递回给了李元煞 “本王先走一步,还请李副统领帮忙做一件事。” “请吩咐。”李元煞疑惑的看着转身离去的小王爷。 “帮我把那颗头颅找个风水宝地体面一点葬了吧,顺道替本王给他刻一块碑。” “上面…就写…国之义士吧。” “是”李元煞一愣。没有再说什么。目光送走了小王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人头,忽然摇头道: “国之义士…呵…这就是朝堂啊!” 杀手感叹之余没有发现,那一句话出口的时候…袋子中人头已经有了微妙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