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相见欢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沉静的夜里，彼时卫国与楚国在两国交界僵持不下，cao练了一天兵的她在夜里卸下戎装，独自到后山散心。静谧的山间传来未曾听过的悠扬曲调，她一时好奇，不由得朝声源走去。

    后来她看到很多次他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悍勇模样，也看到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华贵却从容的模样，却始终忘不了那如水月光下，他撷着叶片轻声吹奏着缱绻悠扬曲调的温柔神情。

    然而佘轻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野兽低沉而危险的嘶吼。她神情一凛，迅速取出腰间的匕首，转身却看到原本悠闲坐在树上的男子已然持剑挡在她面前。

    “好好躲在我身后。”他侧首轻声说到，低沉温和的嗓音和那如水的月光一同沁润了她的心。

    “不需要……”她还来不及辩解，只听到黑暗里的野兽那伴随着血腥的更凶恶的低吼，男子反手将她推到身后，便提着剑决然迎向已然从黑暗里走出来正蠢蠢欲动的野兽。

    佘轻不屑于与宫中那些娇弱小姐一般，故而自小习武，常年征战沙场。她已然是楚国身手了得的女子，从未有人会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去为她抵挡危险。她看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身手敏捷地和野兽周旋，不出片刻野兽便轰然倒在他脚边，她便知道自己这一生，大抵是非他不可了。

    男子收了剑，重新回到佘轻面前，轻轻为她将方才匆忙散落的长发拢到身后，温润地说到:“小姑娘别那么逞强，这种时候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佘轻没说话，却借着黑夜的掩饰，悄然红了脸。

    “方才你吹的曲子很好听。”

    “你若喜欢，明晚再来这里，我教你。”他低低地笑了笑，“快回去吧，深夜山里危险。”

    “一言为定！”佘轻俏皮地眨眨眼睛，欢快地与他挥手作别。临了还不忘回头对他说，“对了，我叫佘轻！”然后不等他回答，便小跑着下山了。

    第二天夜里，佘轻如约来到后山，月光透过巨大灌木的枝桠倾泻而下，那男子俨然一身靛蓝衣袍悠闲地坐在树上，如墨的长发慵懒地散在身后，他望着树下的佘轻温和地笑着，身上毫无半分杀伐戾气。佘轻身法灵活地跃到树上，与他并肩而坐，惬意地轻叹一声：“今夜月色真好。”

    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支青竹笛递给佘轻，道：“那曲子用笛子吹奏更好听。”

    佘轻借着温柔的月光细细打量竹笛，这笛身上清幽的竹子气味还未散尽，这笛子并不十分精致，却可看出制笛之人十分用心。

    “这是你做的么？”佘轻微微仰头看他，仿佛正片星空都在她的眼眸中，直直跌落到他的心底。

    他勾起一个笑，轻轻点点头，靠近佘轻，长臂从身后将她虚虚环住，两手握着佘轻的手，将竹笛送到她唇边。

    佘轻猝不及防被他的气息包围，他衣袍上清爽的皂荚味萦绕在她鼻间，竟让她恍惚地红了脸颊。他在她耳边低声跟她说音律节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垂上，让她忘了动作，宛若一只牵线木偶任由他cao纵。

    直到他放在竹笛上的指尖不小心轻轻擦过她的唇角，佘轻才蓦然回神，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这样出神可不行啊。”

    “……不好意思。”佘轻带着几分羞愧地地下头，竭力抑制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十分愉悦地笑了笑，不再调侃佘轻，只细细跟她讲解，并且耐心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教授她。

    佘轻十分聪颖，也曾学过一些音律知识，因而不出半个时辰，她便能完整地将一首曲子吹奏出来。

    “不错。”他抱臂倚在粗壮的树干上，嘴角带笑地看着沐浴在细碎月光下吹奏竹笛的佘轻，仿佛要将她这般灵动温和似水的模样镌刻在眼底，“这首是我家乡的曲子，意思是让边疆奋战的将士早日安全归家，故里有爱他们的人在日日夜夜等待。”

    “不知姑娘是否婚嫁？”他蓦然坐直了身子，狭长的双眸隐去了平日里的凛冽，仅剩无边的柔情，他看着佘轻摇摇头，嘴边的笑意愈发深邃，“那姑娘可愿做我的故里？”

    “忘了说，我叫轩辕苍。”

    当她听见那个名字时，佘轻就仿佛看到命运的大手开始撕扯着他们。轩辕苍啊，卫国年少有成百战不败的大将军。而她是楚国的长公主，是楚军的主帅。“我还有个名字，叫楚缨。佘轻是母后给我的名字。”她望着他的眼中渐渐漫上无可奈何的悲痛。

    “你是谁又如何？我只知我喜欢你，而你亦是。”

    佘轻鼻尖残留着轩辕苍身上的气味，她脸上的灼热仍未散尽，她的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她深切地明白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她闭了闭眼，沉默半晌，方才轻轻点头。她知道，早在昨晚轩辕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温柔妥帖护好的时候，她就已将一腔真心交付出去了。

    轩辕苍大喜，将佘轻温柔拥入怀中，侧头轻轻亲吻着她的长发，他自知她的不安和踟蹰，只轻声安抚道：“别担心，一切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佘轻埋首于他胸前，鼻间盈满了他的气息，不由也渐渐安下心来。

    两军对峙的时间不长不短只有半个多月，每天夜里佘轻都会在后山与轩辕苍相见。他们深信彼此，便毫不避讳地谈两军情势，理性分析这场战争去向。佘轻自知楚国近年已然几近衰竭，皇上身子不好，已然如风中枯叶，几位皇子更是明争暗斗，将朝中势力搅和得混乱不堪。这般摇摇欲坠的国家，与国力强盛的卫国相争，只是负隅顽抗罢了。

    与佘轻一同出征的是二皇子楚抉，楚抉十分好胜傲慢，他自小与佘轻一同长大，对她照顾有加，却一心想要那皇位。他与佘轻一同领兵出战，企图在此次战争中立一次大功。他每次提出直接开战，拒绝和谈的要求都被佘轻反驳了回去，然而毕竟他才是持着军令的统帅，佘轻也只能苦苦硬撑，战争几乎是一触即发。

    轩辕苍亦是知道两军对战无可避免，只是拥着佘轻，沉着地说道:“我们之间与国事无关，在战场上我不会徇私，但是在这里，我只想静静地抱着你。”

    她知道，楚国不是卫国的对手，若是轩辕苍要硬攻，楚国定会一败涂地，可是他没有。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那些无辜的楚国百姓，他选择最温和的方式，无声地征服着他们。

    佘轻对他说：“若是我们在战场上相遇，一定不要心软。若是你输了，便做我楚国的女婿。若我输了，便下嫁于你。如何？”

    轩辕苍听了佘轻的话不由得大笑起来，连声说好。随后，他将自己的雕玉扳指取下，用红绳串好戴在她脖子上，道：“这且算是聘礼了。”

    佘轻柔柔一笑，手指摩挲着温润的冷玉，嗔道：“谁输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