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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遗书

    “把丫头们叫进来罢,上次来你可允了哀家琢磨个别的“髻”顶替了这钿帽,怎的,今日哪里躲懒儿去了,哀家不问你也不作主回个话来。”

    荣玉儿福了腰身,“娘娘别冤了奴才才好,这日子都画那吉服样儿在,有一丁点儿空奴才便琢磨哪样的髻娘娘最会欢喜,那吉服册下的小册画了十几种髻形哩。”

    “那新面孔的小丫头,方才说是如意馆来送画儿的?”

    巴颜米足从一排站整齐的丫头中往前迈了一步,浅福腰身,“回禀娘娘,奴才正是,今日初派上职,恐有不周,娘娘有量海涵,米足定努力上进,早日令娘娘满意。”

    西主子瞧着米足似哪里见过,却又不记得究竟是何时何处。“你是第一次来长春宫?”

    “奴才原在李佳mama名下受过几天调教,资质太差,没福气伺候娘娘,去了北五杂役,从头学艺。”

    “这样,”西主子难怪瞧她眼熟,“荣丫头说的小册该是你如意馆的差事儿罢,取给哀家瞧瞧。”

    “奴才遵旨。”米足轻轻取了小册子递给西主子,“娘娘吩咐的‘新髻样’师傅画了好多种形状,只独材料尚未定下,青绒光泽不够,玄缎色泽极好却太轻不知如何能如墨丝那般载住珠钗首饰,望娘娘拿个主意。”

    荣玉儿在米足后头扯了一把米足的衣袖,“这种事儿还问娘娘,你师傅脑袋里装的猪肠子不成。”

    “荣丫头,你可晓得自个儿‘夜叉星’的名号?她问便问了,你说她作什么,她有你的机敏能干…”西主子用绢儿掩了掩面,玉指上套着长长的嵌五彩杂宝镂空金甲套儿。“人家丫头生得如此水灵,再有你聪明能干,那小安子看上她了可怎么好的。”

    米足被娘娘的话sao得满面通红,又不敢反驳什么,只有荣玉儿气得噘了嘴了,“娘娘生了颗偏心眼儿,奴才为娘娘分忧,娘娘还打趣儿奴才,小丫头漂亮就招娘娘疼些,那奴才可不依了,今年个儿万寿月您可要恩外多赏些脂粉奴婢们了。”

    西主子将荣姑姑额头一点,“讨起赏来,你认个第二,看谁敢称那第一。”

    荣玉儿笑嘻嘻痞起来的样子竟与小安子有几分相似,“嘻嘻嘻嘻…娘娘,您只说哪个万寿能凑齐了双十十月初十的?借娘娘的鸿福,奴才几个到时肯定乐傻了,多抹几层不为了遮遮猴屁股脸蛋儿么,难不成娘娘想瞧咱们齐演个‘美猴王横空出世’不成,才说那米足丫头,最好脸红了,什么喜事儿不喜的事儿她都能红比那猴屁股,到时封她个‘美猴王’,咱们演她的猴毛儿跟班儿,哪个不演的,叫他北五刷马桶去!”荣玉儿嘻嘻的笑着。

    西主子端了端身架儿,“瞧你,还给罚出了乐子似的,几年了还记得,有那脑子不想想正经差事儿,趁万寿月前把髻样定好作个东西出来,只作出来好看,哀家少不了你的赏,只若你胡乱作那歪七扭八怪模样玩意想应付哀家,哀家可有法子叫你‘自食其果’。”

    荣玉儿半跪福下“是!大王有令,小的领旨!”

    “去你的,谁是你大王。”西主子呵呵地笑着,“早些去拆了罢,谁晓过会子又拿个什么妖精比我。”

    荣玉儿揣着安德海给她的“信”,如同怀抱一颗炸药包,厚厚的一叠,心里只想着快些去拆了,娘娘说什么她也没走脑子便应了。小丫头米足在荣姑姑手下做过一阵杂役,师徒有些感情,米足是安德海领去北五,准确的说是“骗”去北五的,不过这憨丫头至今不晓得,西主子乏了,摆了摆胳膊,“今儿个嘻哈哈地累得也快些,都退下罢。”

    众人向西主子请了早安便各自退回原处,荣玉儿一出长春宫门便迫不及待地拆了安德海的信,原以为安德海会有什么特殊的方式留很多话给她,结果拆开一看,里面竟全是银票,难怪马赛花一见着她就咬牙切齿,还说什么谁吞了谁的财产。想来安德海知道荣玉儿不识字,不愿旁人读他的遗言,断章取义再乱嚼舌根,毁了荣丫头的清誉。荣玉儿虽不识字但钱还是认得的,安德海把自己全部的身家在去山东之前卖了个干净,似乎那时他就打定了主意不想苟活于世。每张银票的落款处还赫然写着荣玉儿的大名,荣玉儿看着这一摞摞安德海用性命赚来的的身家,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心中的酸楚叫她站不稳身子。

    米足与荣姑姑同道,巧遇此状,忙上前搀了她一把,她大概知道安德海的离世对荣姑姑打击不小,荣玉儿颤颤巍巍地走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从信封里掉了出来,米足拾起那张纸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上头写了一个地址。米足知道这些事情不该她打听,忙把纸条递给了荣姑姑,“姑姑,这里头还有一张纸条,大概写了个地址。”

    荣玉儿忙藏起了纸条,“嗯,知道了。”

    米足知道大概多言了,故只好扯个别的话来问,“姑姑,娘娘还是没有确定髻子要用的质地啊。”

    荣玉儿满脑子都是安德海留的那个地址,也没有心思留意米足问的什么,“刚才那纸条上写的什么?”

    米足却不知如何答了,“啊?我方才没仔细看。”

    荣姑姑拿出那个小纸条,“你再给我看看。”

    米足接过那小纸条瞧了瞧,纸条上也只写了,“刘记钱庄”,荣玉儿心里奇怪,安德海已经把钱全部给她了,还叫他去钱庄干什么,可安德海人都去了,她也没处问了,米足踩着碎步子追了上来,“姑姑,我这会子要回如意馆了,大师傅问我可怎么交待呢?”

    荣玉儿心里正琢磨事儿在,尚未琢磨出头绪便给这呆丫头打断了,她心中愠恼却无个由头发泄,偏那米足又撞上枪杆子。

    “荣姑姑,安大总管走前有句话叫我传给姑姑。”

    “憨东西,你怎不早些说!”荣玉儿总算找着撒气的机会。

    “这……事出突然,谁会料想安大总管……”

    “别说了,你这丫头别招我,到底是个什么话儿。”荣玉儿想那刘记钱庄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安德海不想叫别人晓得的。

    米足慌慌张张从摸出一个金锭子,递给荣姑姑,“就是这个,大总管说‘姑姑一看就明白,奴才不用明白’。”

    荣玉儿接过这金锭,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指的安宅管家‘金元宝’呐,安德海倒是想把一切事物交托给荣玉儿却考虑到荣儿不识字,且她人在深宫之中,诸事不便,他那媳妇马赛花儿又是东边儿派的细作,故而安德海将一纸休书交与金元宝保存,若这马赛花闹得太过,则怪不得安德海不讲夫妻情分了。

    荣玉儿想明白了其中纠葛,心中原有千千结,如今捋顺了自舒坦多了,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教导起了米足,“那时刚到我北五屋里瞧着多能耐的,这日子愈怂了,多简单的事儿也非得靠个人给你定主意,要不说呐,长春宫那李佳,名声是刁钻不假,调教的丫头着实个顶个儿的能干。荣姑姑惯着你这几个泼懒东西,终究是不长进呐!”

    “荣姑姑,米足晓得错了,奴才…奴才着实没经验,就怕耽误了差事儿。”

    “谁揣着经验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不成?你这话倒讨姑姑说你了,方才你与娘娘说的,‘青绒光泽不够,玄缎过于轻巧,’你回去便告诉师傅,挑几个好看的髻形儿,每种都以两种材料各制一个,这事儿不就结了么。”

    “姑姑说得有理,米足这就回去与师傅说去。”米足转身便欲回如意馆。

    “站住”荣玉儿一声呵斥喊住米足,“你跑什么,尾巴叫火烧了不成!你今儿晚上赶紧把活样儿做出来,不然万寿那日姑姑可不保证你这漂亮小脸蛋儿会不受罚,我哪晚抽空去如意馆瞧瞧,你早些把活样儿打好,可不是叫你弄个鞋垫子似的玩意糊弄谁的,待会儿去帽作取两枚义髻瞧瞧,瞧妇人们如何把旗髻绾得高贵大气,娘娘的初衷是以这些料子代替发片,减轻义髻重量,还要穿戴便捷,弄个髻子来不能叫人成日那么干顶着吶,怎么去固定这缎髻,还得固定得巧妙漂亮,可都是你这丫头得想的事呐。”

    “原是这讲究,姑姑一点拨,我就大概晓得了,米足谢过荣姑姑教导。”

    米足与荣姑姑到了神武门便分道而行了,米足朝圆明园方向而行,荣玉儿径直去了安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