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后阳光
念湘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梁媗的这句话是在说什么,但梁媗却没管她,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信任的人是娘亲,你忠于的人也是娘亲,因此我曾经不准青茼什么都告诉,也一直瞒着你许多事。但现在我知道了,就因为你太过信任娘亲、太过忠于娘亲,所以娘亲让你伴着我、保护我,那你就只会站在我的一边。念湘,谢谢你!” 念湘,一直都是一个理智高于感性的人,而且因了幼时的坎坷,所以就算她如今不过还是一个十四五虽的少女,但在她的身上,却很难看见冷静以外的情绪。 可就在此时,梁媗第一次看见了,念湘微微红了的眼眶。 “你可别哭哦,我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你都知道,要是你带哭了我,那我可不保证一会儿去南兰溪畔时,娘亲不会看见两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睛。” “小姐!”念湘本来都已经是要落下的眼泪,在梁媗这一番话后,瞬间就无踪了,念湘破涕为笑的看向了她面前的这个少女,本来就不曾动摇过的信念,现在更是坚牢。 “好了,闲话说完,那还是说回正事吧。”梁媗笑道:“虽然我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解了祁玚殿下的毒的人不是祁珩殿下,而是楚孤公子,但我的确更相信,后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的高。” 念湘诧异道:“可老爷说,确诊出了祁玚殿下身上得摘星草毒的那个民间大夫,是祁珩殿下带去的政心殿啊。” 梁媗笑了,不过这次她没再回答念湘的问题,只是径直端起桌上的白雾轻抿了一口。 念湘却是一顿,然后立刻说道:“那大夫其实是楚孤公子的人?” “不知道,说不得就只是送了一个消息和一瓶解药罢了,但我就是相信我的直觉。” 这话说的有些太过不着边际了,但梁媗知道念湘不会笑她的,果然念湘就道:“那这下小姐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楚孤公子那儿既然有解药,那四爷就多半不会有事了。” 孟太妃和梁家、沈家的关系有多亲密,旁人不知道,已经跟在了梁媗身边有一段时间的念湘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就算楚孤不卖梁家的面子,那孟太妃的话他总不会不听了吧? 念湘神情也跟着梁媗的放松了下来,两人一时间都一扫心中的阴霾,开始能说笑了起来,小云曛里的气候比起外面,瞬时明媚不少。 窗外大雨,但窗内却开始洒下阳光。 …… ……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好久,直到巳时末的时候,它才终于缓缓转小,梁媗这也才终于能登上软轿去了南兰溪畔。 南兰溪畔里,此时的气氛比起前两天来可谓是天壤之别,在梁媗一进来以后,就能听见小丫鬟们那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清脆得很,让听得人也心情不错。梁媗笑着让要对她行礼的丫鬟婆子们都起身,然后才扶着青茼的手直接去了正房,也不用通报。 “来啦。” 正房里,沈氏正在用棉布沾湿梁雍的嘴唇,她头也没回就说道:“漠珂,外面还下着雨吗?” 梁媗赶忙先上前接过沈氏手里的白棉,换她为梁雍轻轻喂水后,才回答道:“还在下呢,不过比起先前小得多了。” “那你这么急过来干嘛?”沈氏皱起了细细的柳眉,打量了一下梁媗,看见她没被雨水打湿后,神情才又淡淡地道:“以后这样的天气就不用过来了。” “不,娘亲,我要过来的。” 梁媗心里暖暖的,她笑着一点都不怕冷下了脸来的沈氏,说道:“娘亲,哪有女儿不过来给母亲请安的?这种先例我可不敢开,娘亲,你就不要陷害女儿了。” 如今梁媗在面对着沈氏时,是一点都不怕的,只需要一点点用心,沈氏对她那几乎无处不在的关心就能发现。只是越这样简单的就弄懂了娘亲对自己的疼爱,梁媗就越是不能原谅以前的自己。 “娘亲。” 沈氏正拿这个越来越黏她、也越来越不怕她的长女没法时,却就听见她突然唤自己。沈氏淡漠地回道:“怎么了?” “娘亲……”梁媗鼓起了勇气,刚想说话时,红翡滴珠软帘却突然被掀起,弄琴一脸惊喜的快步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就往里喊道:“夫人、夫人,陈老来了。” 陈老自昨儿回去后,沈氏就吩咐了下去,要是今日陈老也来了府上的话,那就得第一时间通知她。沈氏这样的小心翼翼和紧张,弄琴她们哪还能不知道是代表了什么,因此现下陈老一登门后,弄琴就惊喜的跑来禀报了。 沈氏和梁媗也连忙一起起身向外走,拉着有些气喘吁吁的弄琴就问道:“陈老来了?” 弄琴回答道:“是、是的。” “那现在陈老在哪儿?” “刚刚到二门处。”弄琴一说完,沈氏就想出门亲自去迎,梁媗自然也准备跟去,但沈氏的脚步却忽然一停,转身对梁媗嘱咐道:“漠珂,你就待在这儿‘好好的’照顾雍儿。” 梁媗一顿,然后轻轻的点头,“知道了,娘亲。” 沈氏最后淡淡地看了梁媗一眼后,就转身出去了,而梁媗宽大的xxx广袖里的手却不由得颤了一下,她娘亲的意思,她懂了。其实早在梁雍昏倒那天——不,应该说在她回建安后的次日,在她看见梁雍的状况却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中毒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南兰溪畔里有内应! 尽管她一再的排斥这种可能,可在其后陈老就算没能确认雍儿中的是摘星草毒,但也没否认后,她的心里其实就已经接受了。 梁媗站在了原地没动,一直等得沈氏和弄琴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后,她才忽然转头对青茼说道:“青茼,你立刻去把念湘叫过来。” 青茼愣了愣,然后才赶忙应道:“是。” 她也没问为什么,虽然不清楚原因,可还是在给梁媗行了一礼后就快步跑开,去小云曛唤念湘过来了。 小云曛离南兰溪畔没有多远,青茼和念湘不一会儿也就赶过来了,而等她们一到,梁媗就一面在帮梁雍小心地拭着脸,一面极小声地说道:“念湘,你一会儿就以我要吃莲子粥的借口到小厨房去守着,但凡是要给雍儿吃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让青茼去通知你,到时你就一个人负责,知道了吗?” 念湘面不改色的应了,“小姐你放心,我知道了,到时一定不假借任何人之手。” 梁媗点点头,知道念湘懂了,她便让念湘赶紧去,而自己则接过青茼换来的锦帕,继续替昏迷着的梁雍擦拭。 时间过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了动静,梁媗知道这是沈氏回来了,于是赶忙迎了出去,也果然就见她娘亲带着陈老回来了,“娘亲。” 梁媗先向沈氏行礼,然后再对陈老福身一礼,陈老知道梁媗是沈老夫人的心头宝,也不托大,笑吟吟的就让她起身了,然后便进了里间为梁雍诊脉。 半晌后,待陈老收手后,沈氏忙问:“陈老,怎么样了?” 陈老说道:“情况没什么变化,若真是‘它’,那就还有时间,一般情况恶变的间隔是十四日左右,现在已有人传回消息,说已经从苗山里得到摘星草了。” 沈家要的东西,还真没有什么是绝对得不到的,这点梁媗倒不担心,只是……她犹豫的看了看沈氏,但沈氏却直接就对陈老问道:“陈老,时间赶得及吗?” 梁媗要问的也正是这个,苗山离建安极远,那真算得上是十万八千里了,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拿到了摘星草,但能按时送得回来吗? 更何况摘星草送回之后,不是还要用来赶制解药? 这怎么会来得及。 沈氏和梁媗都是担心的看着陈老,陈老却捋须笑了,“大小姐,你是急糊涂了,你难道忘了我们沈家的八百里加急了吗?” 八百里加急,这是朝廷专用的紧急军报传送,一般民间自然不能如此设立,可是到了沈家以后,这些“自然”便就成了例外,沈家不仅在西殷,就连后蜀等国也是设有专门的驿站机制的传送站,成为了沈家遍布天下的商号之间得联络地。
沈氏一怔,然后竟苦笑了一下才又淡然道:“让陈老见笑了。” 陈老摆了摆手,“人之常情,当年老夫人也是这样的啊!” 旁边一直在安静听着的梁媗眼睫颤了颤,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事她也是知道一点的。 娘亲年少时是曾生过一场大病的,据申mama后来回忆,说是很严重,一度就连陈老几位都委婉的劝说沈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提前有个准备,准备着可以处理后事了。 可以想象,当时她的外祖母听到了这些话后,是会有多伤心。申mama说,那时外祖母是整夜整夜的抱着娘亲不撒手,就算当时外祖父都有意让外祖母放弃了,可她老人家却就是没放弃,一直让人不断的用人参灵芝吊着娘亲的最后一口气。 如果人参灵芝建安没有了,那就从别处调来。如果西殷没有了,那就从后蜀调来——就这样一直一直的,不论那时沈家一日的花费就是千百两的银子,沈老夫人就是这样的坚持着没放弃娘亲,一直等到了后来那奇迹的到来。 因此陈老其实对于沈氏现在的惊慌,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而有了陈老的这一句提醒,现在沈氏和梁媗也不再那么提心吊胆的了。 “那烦问陈老一下,若雍儿的病真是因了‘它’的关系,那可有药方好应对?”梁媗轻声问道。 “这倒是有的,大小姐不用担心。”陈老缓缓的笑着点了头。 “陈老,明月在此多谢了。”沈氏眼中感激的就要对着陈老行礼道谢,但陈老却不敢受,可沈氏也是坚决,弯身对着陈老深深一礼。 陈老就无奈了,“你啊,从小就是这个倔脾气。” 一旁的梁媗却笑了。 …… …… 宫城,麟央宫。 孟太妃疲倦的倚在了檀木雕花榻上,而一旁立着的则是冷嬷嬷,她正向孟太妃禀报着一些事,而孟太妃却神色不佳,因为这些事总让她想起一些早已该泯灭了的回忆。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当时,孟太妃是先帝成帝的四妃之一,而成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成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成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