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却的正义（十六）
思索一阵后全无头绪，罗用届索性不再多想，说道：“管他刘氏做什么，反正鬼面已死，皆大欢喜。用屏，苏牧已经离开了吗？” “我亲自送他走的。”曾用屏犹豫片刻，问道：“宗主，真的要与南天家联姻么？这会使我罗氏的处境变得很微妙啊。” 就在前两天，新官上任的礼部主事苏牧骤然来访，提出钱宏兮有意娶罗用届之女罗文情为妻。二十年前，南天家便向罗氏递出橄榄枝，可是当时的罗用届地位未稳，无暇他顾，又顾忌一直以来的中立立场，故而婉拒了钱家的请求，从此两家也是若即若离，极少联系。如今联姻，不但能修补两家的关系，而且钱宏兮乃是下任天子呼声最高之人，将女儿嫁给他，便是皇后，而罗氏也能随之水涨船高、更进一步。罗用届经过再三考虑，最终欣然应允。 但曾用屏的考虑则更为深远，两家联姻，罗氏就很难再保持超然的地位，五连席的宝座也极有可能不保，其中利弊，一时间很难厘清。 “怕什么，连席的位置，不要也罢，我还不稀罕呢。”罗用届不以为意地说道。在如今的帝国政府中，内阁的权柄愈发巨大，天子几乎坐朝而不理政，连席名义上有制定国策、监督执政的权力，可内阁不予理睬，也是毫无办法。在罗用届眼中，一个有名无实的连席远不如国丈的名头光鲜。何况，他还另有打算。 “用屏，不必担心，五连席的位子咱们不坐，谁能坐得？王氏、田氏是北天家的铁杆，钱宏兮敢让他们上？曹氏乃南天家的支柱，他也不好意思让曹氏顶上去。看着吧，到时候无论是这位新天子还是内阁，都得求着咱们罗氏继续坐这席位。” “辽东的艾氏，对连席之位可是眼红很久了……” 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罗用届哈哈笑道：“艾氏？那帮蛮子想位列连席，再等三辈子吧！别说我罗氏不答应，就是其他的世家也绝不会答应。泱泱华夏，哪有那些北狄做主的份！” “既然宗主已有谋划，用屏就放心了。”曾用屏起身，向前一恭，请道：“晚宴已经开始，少爷小姐们怕是要等急了。宗主，请。” 鬼面身死，再加上罗文情与钱宏兮订婚，双喜临门，罗用届的儿子们便商量着在登星翼楼举办一场宴会，罗氏的亲信们也跟着起哄，齐聚此地，一为祝贺宗主嫁女之喜，二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大家一起乐呵一番。 “等急了？那帮小兔崽子怕是等我死等得心急了。”罗用届冷笑着。他极为好色，除了正房妻子之外，还有十几房妾室，帝国法律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却没有禁止你情我愿的同居关系，何况世家势大，谁有心思管这些破事。 妻妾多了，子嗣自然也多，罗用届的儿女足有二十多人，不能说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但出类拔萃的却没有几人，倒是都不缺花花心思，全如狼似虎地盯着家中的资产和宗主的宝座。罗用届自己也是这么一路走来的，倒是并不介意，只是笑这些小子丫头志大才疏、自不量力。 不惦记着家产的儿女也有人在，一个就是即将出嫁的女儿罗文情，她贤良淑德、温柔可人，又事父至孝，是罗用届最为疼爱的孩子，他本意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等将来招赘一门女婿，可钱宏兮似乎看透了谁才是罗用届的心头rou，指名要与罗文情成亲。罗用届权衡再三，才狠心答应。还有一个儿子，少年英姿、文采斐然，且对自己的财产全不在乎，可他想要的东西，罗用届绝不会成全。 事关宗主的家事，曾用屏不愿插手，也不接话茬，只是干笑两声。在罗用届的坚持之下，两人携手来到登星翼楼顶层。这里已经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见宗主驾到，纷纷举杯敬酒，逢迎之声不绝于耳。 罗用届携曾用屏一齐来到台前，众人并不觉突兀。宗主将曾用屏视作肝胆相照、富贵与共的手足兄弟，这是罗氏内外共知的事情，就是罗用届的同胞兄弟与亲生儿女，也是羡慕不来的。 只听曾用屏用银质的小勺轻轻敲击琉璃酒杯，清脆的声音并不大，却使全场立时安静下来。大家知道，宗主有话要讲了。 罗用届的眼神中蓦地闪过一丝慈祥，向前方招招手，便见一位少女排众而出，宛如在绿叶之中绽放盛开的一朵清丽百合，惹人侧目，却又不敢逼视。她脸色白腻，光滑晶莹，五官更是精致绝伦、美不胜收，一双大大的明眸黑白分明、清澈如水，不掺一丝杂质，在纯白晚礼服的映衬之下，活似不知人间忧愁的仙子，踩着轻盈的步伐，来到罗用届身边，甜甜地唤了一声“爹爹。”她正是罗用届的掌上明珠，罗文情。 罗用届宠溺地抚了抚爱女柔顺如丝的长发，朗声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南天家钱宏兮日前向我罗氏提亲，我已经答应了。钱宏兮立为太子之日，便是他迎娶文情之时。”其实帝国之中是不存在太子一说的，但是老天子任期将满，会在卸任的前一年确定下任天子的人选，称为天子候补，但民间还是习惯称之为东宫太子。 掌声响起，人们纷纷祝贺罗文情得了一个好夫君，宗主得了一个好女婿。其实钱宏兮人品如何，在场的又有几个人明了。只是罗氏与新天子联姻，他们这些罗氏子弟与亲信已经敏感地嗅到其中大有可图的味道，开始琢磨怎样谋取最大的利益了。 “情儿，瞒着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这门亲事，你还满意吧？”罗用届狠下心肠，迎着罗文情惨白的脸色说道。他知道，一向孝顺的女儿，是绝不会反对的，而她的心中所愿，又是绝对无法达成的。 “一切由爹爹做主。”果然，罗文情微笑应下。只是那凄美的笑容，直令罗用届心碎。 就在场中沉浸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时，一把清爽明朗、又带着丝丝忧郁低沉的声音撕碎了这浮华的气氛。 “啊，罗密欧，我为什么是罗密欧？朱丽叶，你为什么是朱丽叶？” 一位少年，推门而入，不顾全场惊异的眼神，穿过大厅，犹如高贵的王子，走到了罗文情身前，向她坚定地伸出了纤弱的手。 “被我掳走吧，我的公主，让我们一齐逃离这残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