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失却的正义（十五）
罗用届郑重其事的模样，让曾用屏不得不相信他所言的真实。可如此玄奇之事，还是让他发怔足有一刻，才大惊道：“此物大不祥，将它丢弃才好，为何还要找回来！” “此乃大凶之物，却也是大用之物。”罗用届狠狠地说道：“我祖上有一人便提出，可将此物借予信任之人，令其建功立业、高居庙堂，而我罗氏便可乘其余荫，繁荣兴盛。” 曾用屏听得心中一寒，这位祖先还真是狠心之人，自己不用，却叫别人去用，并以此牟利。心狠手辣、借刀杀人，莫过于此。 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罗用届冷笑道：“乱世人命如草芥，想得到绝世力量、功名利禄的人不知凡几。我罗氏可没有所隐瞒，是非利害，事前已经对人说得清清楚楚，双方你情我愿，才算达成交易。” “那又如何保证对方能依约在死后将鬼面奉还？” “所以需要找到值得信任的人。此事事关罗氏兴亡，祖先们都谨慎得很，所寻之人皆是守信重诺之辈，比如西楚霸王项羽、兰陵王高长恭等，他们都把承诺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所以在死前皆会把鬼面交给身边的荆襄卫，物归原主。” “原来鬼面竟伴随过这么多的古之名将！” “不错，他们每个都是震古烁今的人物，若没有鬼面相助，哪有这般威风！”罗用届自负地说道：“尤其是项羽，被誉为神勇千古无二。我承认，他天赋神力，武艺绝伦，但若没有鬼面，他的成就必定大打折扣，听说他还自创了一门武功，那也是需要鬼面才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威力的。而我罗氏也表面上与他们保持距离，暗中得到他们的资助，乘机壮大，直到宋时，罗氏已经是荆襄地头上的第一世家了。就是太祖的赵家天下，也是靠我罗氏与鬼面支撑起来的，否则他赵匡胤凭什么统一中原，与辽国铁骑分庭抗礼？” “原来如此……”曾用屏喃喃说道，有些话却没有道出，就是怪不得这几人没一个是寿终正寝的，不是英年早逝，就是死因成谜。 “谁知此后，终于还是出了岔子。”罗用届带着几分恨意、几分无奈，说道：“北宋名将狄青，看似忠厚有德，内中却心怀暗鬼。他以为国征战为名，借走了我家的鬼面，之后功成名就、位极人臣，倒也为我罗氏助益良多。可在他死后，却将鬼面不知藏在何处，从此再没有了下落。” 曾用屏倒觉得狄青能够抛弃私情，为天下后世打算，将鬼面这等凶物秘藏起来，是一位胸襟广阔的人物。但其中恩怨是非，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何况当着罗氏宗主的面，他也不会说什么。 “幸而当时我罗氏已经根基深厚、不容动摇，所以有没有鬼面，倒无所谓。” 听主公如此说，曾用屏急忙插言道：“正是如此，我罗氏今非昔比，那鬼面还是不要也罢。” “可祖上有言，定要将鬼面寻回，以告慰祖先在天之灵。” 曾用屏有些糊涂了，既然无用，又是一个大凶之物，还非要寻回来做什么。何况如今战争形式已经发生剧变，可不是一人便可冲锋陷阵的时代了。 “寻回鬼面，一是此物与我罗氏的兴盛息息相关，又是始祖祝融传下来的，没有道理任其流散在外。二来世事无常，罗氏也未必经久不衰，有鬼面在，我罗氏便有保家活命、东山再起的筹码。狡兔三窟，偌大的世家更应该未雨绸缪啊！” 这回曾用屏终于彻底明白了。 当年罗用届登上宗主之位后，便立即组织了一个盗墓团队，还冠以帝国勘探队的名义，四处发掘古墓，原来就是为了寻找鬼面的下落。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荆家父子，人家是盗墓世家，家学渊远，自然比罗氏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专业得多。于是在罗用届的大力劝说之下，将荆家父子拉拢进了团队，继续借考古之名行盗墓之事。 荆家虽然是盗墓家族，却有一条家训，出土的文物珍宝，绝不许卖给外国人，作那辱没祖宗之事，而父子两人也是恪守家训，不敢逾越。可罗用届却不管这些，挖掘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消耗人力物力的工作，他虽是罗氏宗主，可也不能在此事上投入大量的资金，毕竟其它的经营也需要巨额资金进行运转。于是，他表面上对荆家父子谎称出土的文物皆送去了当地的博物馆，混淆视听，暗地里则伪造赝品放进博物馆，将真品拍卖。至于对象，他可不管是华夏人还是外国人，一律价高者得，以此牟取暴利，支撑自己的盗墓事业。 经过二十年的光阴，在荆家父子的鼎力协助之下，终于在宋代的一座古墓中发现了鬼面。当时得意忘形的罗用届在庆功宴上犯了老毛病，将自己的勾当说漏了嘴，当时荆家父子便齐齐变色，质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一番威逼利诱之后，罗用届将大为恼怒的两人劝回了家，只说我倒卖文物，你们也是帮凶，将此事瞒下，大家都有好处。谁知没过几天，荆家父子居然潜入登星翼楼，将鬼面盗走。他们本就是宗主的心腹爱将，荆襄卫没作防备，在鬼面失窃后才有所惊觉，但两父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竟在最后关头突围而出。 祖传宝物得而复失，使罗用届恼羞成怒。既然不听我的话，以后便不要听人话了。抱着强烈的杀意，罗用届对荆襄卫下达了追回鬼面，格杀荆家的命令。他却没想到，精英尽出，还是让荆家的孤儿寡母逃出生天，鬼面也随之下落不明。 谁知就在去年，鬼面横空出世，成为扫除强暴、执行正义的英雄。罗用届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招摇撞骗，却知道他戴着的一定就是那副鬼面。此后，他便一直关注着鬼面的一举一动，直到昨日鬼面身死的消息传来，他急令当地的荆襄卫掘出其尸身，搜寻面具，却仍然一无所获。 知道了罗氏的这段秘辛，曾用屏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主公对这鬼面如此执着。祖宗遗训、居安思危这两块大石，一直压在罗用届的心头，一天找不回鬼面，就一日不能落地。对此，他真的无话可说。 “还有，刘氏找来的那个什么狄采，很厉害吗？” 听到宗主询问，曾用屏从沉思中回到现实，从容答道：“据说，此人不消五分钟便击败了鬼面，随即又与赶来的龙吟发生冲突，他没有动手，龙吟却对其束手无策、羞恼退走。以此推断，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是不是他取走了鬼面呢？”罗用届嘀咕着，但又自我否定道：“应该不会，他这么厉害，应该不把鬼面放在眼里。那面具又到哪里去了呢……” “当时场面混乱，我们的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在经过仔细打探之后，或许能得到消息……也可能是林氏的下人在埋葬鬼面之时，将那面具私藏起来也说不定。” “这也是一个疑点。用屏，你说说看看，刘氏对鬼面的处置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的确，如果我罗氏杀了鬼面，我一定会建议宗主将此事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毕竟攸关全体世家的存亡，这等大功，能够为罗氏争取到莫大的好感与支持，没有理由轻描淡写地放过。刘氏至今没有做出官方声明，确实有些奇怪。宗主，您对刘荀此人可了解？” 世家家业虽然一脉相承，可每代宗主却各有性格，其治家行事便有所偏好，曾用屏询问刘氏宗主的品行，的确是有的放矢。 “刘荀那个家伙嘛……”罗用届沉吟着说道：“他表面上一派谦逊作风，骨子里却高傲得很，对世家的诸般行事都看不上眼，若不是顾着各自的脸面，早就和包括我罗氏在内的几个世家闹翻了。总之是个自命清高的顽固，就想守着他的刘氏过日子，没什么追求。瞧见没有，这次林氏倒台，咱们唯恐对留下来的产业出手迟了，人家刘氏由始至终不为所动，真是高风亮节啊！”他嘴上夸赞，脸上却满是不以为然和嘲讽。 想起除了在朝堂上有所交流，平日见了面连招呼也不与自己打一声的刘荀，曾用屏点点头，说道：“也可能是他真的不看重这些虚名，故而没有声张。可这是大张刘氏声望的大好良机，这么轻易放过，他这个宗主可是有些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