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将离
傍晚回忘归楼时，苏春晓没有看到子规。心中疑惑。睡到夜里三更天，突然醒了隐约听见有人在吹箫。声音如泣如诉。 那调子她熟悉，她闭着眼听了一会儿，再也睡不着，披衣起身寻着箫声走上了楼顶。 忘归楼明明没有几层，走上来之后却给她一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明月高悬，天色黑蓝且清朗，繁星闪烁。 苏春晓看着不免惊呼。身为一个现代人，这么清亮的夜空已经很难见到。 子规一身月白色的衣袍站在观景台上，身后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手中握着一支木质的箫。 她总是在唱那首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唱的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子规姐。“苏春晓轻声唤她。 子规回头，看见她浅浅一笑，“你来了。“ “嗯，“观景台寒气重，她裹紧了衣服，“子规姐，我们要走了。“ “这么快？“ “嗯，有些事必须要走一趟。“苏春晓趴在栏杆上，看天上明月，看城中灯火。最远处风雪弥漫形成一道隐形的围墙。 “也好，“子规沉声道，“天下大势瞬息万变，现在东夏与大梁战事频繁，让他早些回去的好。等到真的战事吃紧，其中一方封锁道路不让进出，就来不及了。“ 苏春晓倒是心头一震，没料到里面还有如此复杂的情况。 “谢谢子规姐提醒。“ “春晓。“子规低头看着她。 “嗯？“ “天下太乱，切记明哲保身，不要卷进任何一方势力中去。“ “知道了。“她似懂非懂的应着。 子规摇头，“不只是人界各方势力。还有天上地下。“还有魔族。 “放心，“苏春晓拍着胸脯保证，“东夏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还回来。绝不会缺胳膊少腿。“她可是那个大难不死，还有后福等着她去享受的人。 “阿肃那孩子了，你见过了吧？“ “额，“苏春晓一噎，这称呼听着怪rou麻的，而且神棍和子规姐看着不差几岁，“是，他的眼睛？“ “我并不清楚，“她语气遗憾，似是和百里肃有很深的渊源，“甚至连那孩子怎么长大的我都不知道。“ 听她的语气，苏春晓猜着，子规姐大概也该是老妖怪级别的了。 脑子中不知怎么忽然闪过百里肃的话： 三世轮回的仙人，两度称霸魔界，被拔除仙骨之后仍能守住朔方平安。 顿时对她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那并非他原本的眼睛就是了，“子规身为朔方领主，什么人过往此处，她怎么会不知道。 苏春晓眨了眨眼睛，没再继续问。她转了个话题到不封湖上。 “女魃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还在不在了。“ “长毛怪？“苏春晓问，“咬人么？“ 子规看她一副又好奇又怕的样子，忍不住掩嘴笑，认真道：“大概是咬的。“ 苏春晓快要哭了。 “没办法引上来烧了她么？“旱魃一般抓住烧死就可以了。 “试过，“语气无奈，“只不过那家伙虽说堕成了魃，脑子却还是在的。无论如何都不上岸。“水下更是她的天下，子规也没办法。 想通过不封湖出去，现在难了。 夜里寒气重，苏春晓呆了一会儿便觉得难以忍受，遂告别了子规，下楼去了。 楼梯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个人，她试探着叫了声：“小师兄？“ “嗯。“果然是齐轩。 “大半夜会吓死人的。“ 齐轩闭眼靠着墙壁，过了一会儿才道：“东夏，在打仗么？“他的眼底似是压抑着什么，在跳跃的烛光下看不真切。 “嗯，子规姐说的。“她僵硬着应道。下山明明没有多久，她总觉得齐轩哪里变了，尤其在提到东夏的时候。 齐轩欲言又止，转身回了房间。留下苏春晓一个人一脑子问题站在楼梯上。 她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神秘兮兮的。 齐轩进屋，将手中的传音符扔进火盆里烧了。几个黑色的古篆字写着： 东夏王病重，速回。 他的唇角溢出一声叹息，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子规说的对，春晓不能卷进任何一方势力。 子规站在观景台上，手中把玩着木箫。她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忘归楼对面的屋檐下。那里一整个晚上都站着一个人，她一直都知道。 “阿肃。“朱唇轻启。 躲在红漆柱后面的人，身形骤然僵硬，却还是没有现身。 “谢谢你来朔方。“就算不是为了我。 百里肃垂头，眼睛睁着，泪水不受控制的从脸颊滑落，落入雪中。逆着月光，也能够依稀看出泪水的颜色。蓝色、绿色。 他站在柱子后面，无声的嘲讽的笑着。 他想再叫她一句繁花姐，可他现在是个妖怪。 楼上、月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天刚放亮，苏春晓就睡眼惺忪的被敲门声吵醒了。 “谁啊？“正做美梦被吵醒的某人老大不乐意的应着。 “师妹。“ 齐轩？苏春晓一个激灵才想起今天要出发的，也顾不得寒冷，慌慌张张的爬起来收拾。 到了不封湖，远远的就看到一人站在湖边，一双眼睛漂亮的比湖水都好看。苏春晓笑着挥手。 “老神棍——！“ 谁知那人也学着她，笑嘻嘻的喊道：“小娘子——！“ 苏春晓嘴角一抽，后悔跟他打招呼了。 “神棍，你怎么也在这儿？“ “跟你们走啊。“他笑道。“小娘子，莫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百里肃伸手去揽她，半路被齐轩不着痕迹的挡开。齐轩对着他做了个唇形：登徒子。 他不甘示弱，眉眼略显阴寒，直接一字一顿的无声道：“她是方祁要的人，你好自为之。“ 齐轩皱眉，手依然拦着百里肃的“爪子“，不让他近身。 苏春晓站在离湖边稍远的地方，想了一会儿，扔了块石头下去。没什么反应。 湖水不知多深，通到哪里更是不知道。贸然下水必然危险。怎么办？ “小娘子？“百里肃屁颠屁颠的坐到她旁边。 苏春晓装作没听见。 “想要下水？“ 苏春晓翻白眼，这不是废话么。 “我有办法。“百里肃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她继续装哑巴。 “看这个。“百里肃从怀里掏出两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光滑圆润，没有一丝杂质。就连苏春晓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是好东西。 “珍珠？“ “非也，此乃避水珠。“他得意的撇了眼齐轩。像只打架斗胜的公鸡，“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 苏春晓心下刚觉得喜悦，又立刻想起来他们是三个人。 “三个人，两个避水珠怎么办。“ “小娘子。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这两个，自然是一个给你，一个给我自己的。“他顺手将其中一颗避水珠塞到她手里。 苏春晓咬着下唇，握着避水珠，对着齐轩道：“师兄。咱们轮流用。“ 齐轩怔愣了一下，应下了。 “哦对了，“百里肃在下水之前回头，看着她轻佻一笑，“千万别吃下去。“语罢，跳进了水中。 苏春晓心想着吃下去她还会怕噎到呢。 解了斗篷扔在一边，把避水珠塞给齐轩，苏春晓憋着气第二个跳下湖。 齐轩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水面的涟漪，一样丢掉了斗篷，纵身跳了下去。 水下苏春晓一直跟在百里肃身后，含着避水珠的他在水中像条鱼。完全不受水压和阻力的影响。相较于他和齐轩的应对自如，苏春晓肺部的空气却是越来越少。 她心想着这就是血的教训啊。早知道就不把避水珠让出去了。 又向下游了一段儿后，苏春晓正打算跟齐轩要避水珠，忽然发现有个东西正趴在他肩膀上。 她大惊之下忘了是在水中，叫了齐轩后，湖水倒灌进肺部，火辣辣的疼。她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嘴里被塞了个东西。 只见百里肃的身形极速的游了过去，一脚踹在那东西脸上。 那东西刺耳的尖叫了声，如同鸟类的叫声。 苏春晓缓过神才看清楚那东西的长相，当真如书上写的是个长毛怪。全身都被黑色的毛发覆盖着。能看出手脚的轮廓。一双眼睛没有眼白。 果真是碰上女魃了。 任凭两人怎么动手，那东西就像是做游戏般在两人身边穿来穿去。直到她注意到苏春晓，周身杀气顿显。野兽般向她扑了过来。 后面百里肃夺了齐轩的避水珠，极速的游到前面，一脚踹开了女魃，拉着她飞速深处游去。 “齐轩！“她用力的向后拽他。奈何力量差距太大，百里肃根本不管她。 “死不了。“他眸光一闪，“那女魃不会把他怎么样。“ 无论如何，苏春晓都挣不开他的手。只能频频向后看。好在齐轩果真没事，不一会儿便跟了上来。 她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女魃只攻击男人带下来的女人。而没出去的男人，恐怕是没有办法在水中游太长时间。 三个人的避水珠轮流使用。不知过了多久，钻过几个石洞之后。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抹光亮。 三人寻着光亮，向上游了一会儿，破水而出。苏春晓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忽然反应过来，貌似哪里不太对。 她磕磕巴巴的问百里肃：“神棍，避水珠，吃掉了。会怎么样？“ “……“ 这下，百里肃的脸色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