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万骨枯

    石凤也在惊呼，但她的胆子显然更大。所以，她已经跃至峭壁旁，极目望去，峭壁下一片雾霭，影影绰绰中，似乎有两个身影在动，但奇妙的是，那两道身影下坠的姿势，与其说是有人自高处跌落，倒不如说是有人已化身为蝶，正蹁跹着在晚风中飘飞。

    双飞翼，雾色浓！又一阵风过，雾气更浓，云深不知处……

    石凤和她的姐妹们纷纷下到群芳谷中，山谷里花开如昨，但并没有主人的身影。她们找遍了整个山谷，既无主人的身影，也没有主人的尸体。

    主人已消失，就那么奇怪地消失了！但石凤深信，主人一定是被别人带走了！

    石凤道：“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很离奇？但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这一个月来，我走了很多地方，但始终没有任何主人的消息。后来，我听说江湖上有一个无所不知的江小鱼，所以，便来这桃花坞碰碰运气。但我又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此，所以，我还想找一个合适的帮手！”

    石凤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终于变得很真、很诚，她轻声道：“我已经在风中小屋住了很多年，已经不怎么习惯现实的生活，也不习惯跟人相处。不过，我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并且还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我邀请你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希望你能帮助我！但我又有点担心，所以才……”

    石拓风沉默，似乎无法拒绝。谁又能拒绝这样的事？谁又能拒绝这样的人？

    石拓风无奈地苦笑，一边笑，一边道：“还好，你刚才那一剑没有刺中我。否则的话，像你这样，只怕走遍天下，都不会找到可以帮助你的人。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不管我是否帮你，可是，拜托你还是先穿好衣服！”

    石凤也笑了，笑得也很无奈，“我也想穿好衣服，可是，我的衣服已被你的朋友穿走了！”

    “没事，我已经帮您准备好了衣服！”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石公子，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抱歉得很，不过，我们已给您准备了新衣服！”

    敲门的是江小鱼，江小鱼的手上，果然捧着一套崭新的衣服。新衣服穿在石凤的身上，居然还很合身。江小鱼解释道：“您是我们桃花坞的贵宾，所以，我们一定要给您最好的服务。所以，我们所聘请的姑苏城里最好的裁缝早已给您准备好了几套不同的衣服！”

    石凤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你们究竟是怎么招呼客人的，之前的事又为何会发生，但既然我是你们的贵宾，那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一个要求！我要见江小鱼！”

    江小鱼仍旧微笑道：“石公子一定是在开玩笑，谁都知道，江小鱼并不轻易见客，倘若石公子想要打听什么消息，完全可以和小江说，小江也一定会尽快将此问题转到江小鱼那里！并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转告给您！”

    石拓风突然叹了口气，道：“江小鱼，你就别再故弄玄虚了，长话短说，她想要找的人就是她的主人，“风中小屋”的主人！你那里可有她的消息？”

    桃花坞的主人小江先生就是江小鱼？石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最终还是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因为，这时候，桃花坞的主人不仅在点头，并且还道：“‘风中小屋’的主人离奇失踪之事，我的确早就知道，但遗憾的是，我还没能找到更进一步的消息！”

    一瞬间，石凤的脸上写满了失望，连无所不知的江小鱼都不知道主人的下落，那她又能取哪里寻找？

    “不过，经过调查，江湖中懂音律的人很多，但那样的笛声，似乎从未有人听过。便是京城里最出名的云烟坊里最出名的乐师，也不会吹奏这样的曲子。不过，在对古籍的查询中，我们似乎有了一点发现，只是，我们并不敢确信！”

    石凤急道：“究竟是什么发现？”

    江小鱼脸色已经在变，原本红润的面孔，开始发白，只听得他一字一顿地道：“明—月—会！”

    “明月会”？石凤更是一头雾水，但石拓风的脸上，也开始发白，并且颤声道：“你是说百多年前的那个明月会”？

    “不错”，江小鱼的神情已渐渐平复，也说得斩钉截铁，“据说，当年的明月会，除了组织严密、武功高强，他们除了会杀人，似乎还酷爱音律。据说，明月会的主人亲自谱写了这样的一首曲子，并且在明月会杀人时，吹奏此曲。这首曲子，融大喜、大悲于一体，简直就不是人间的曲子，而是来自地狱。也不是人所能吹奏出的曲子，而是来自魔鬼之口！所以，自明月会之后，这首曲子便已消失！”

    月圆之夜，本是团圆之夜。但金蝎子一出，便人死绝，一切都死绝，血腥的杀戮与人间的团圆在一起，这笛声吹奏出的该是怎样的曲子？

    石拓风似乎又陷入沉思中，“明月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组织？莫非，这明月会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但明月会与这风中小屋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主人究竟是谁？明月会与当下武林中所发生的许多离奇之事，又有什么关系？”许多的问题，一下子涌到脑海中，让他只觉得头大。

    古梦云本来也觉得头大，但现在呢，看看身边的一切，居然不那么头大了。

    江小鱼明明已发现了她是假冒的石凤，为何将她带到这样的密室中。若是要囚禁她，甚至是害她，又怎么会敞开密室的大门，更何必在这密室里准备这样的好酒、好菜！

    酒是温的，菜是热的。一大壶的女儿红正放在火炉上，木盒里也放着几只热气腾腾的下酒菜，一碟油爆虾，一碗糖醋小排，还有一只红烧蹄膀。菜很入味，但对古梦云而言，似乎有点过甜。不过，配着温热的黄酒，倒也算是可口。

    古梦云又喝了一大口的酒，渐渐地，她竟然觉得这江小鱼似乎并不那么坏了。

    石凤又抬眼看了一眼江小鱼，突然之间，也觉得他似乎并不太坏。心中迟疑片刻，又转眼去看石拓风，恰好石拓风也在凝神石凤，四目相对，一种无言、也不需要语言的感觉在彼此的视线中默默流淌。石凤心中突然觉得了温暖，便道：“其实，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们！”

    江小鱼的眼睛明亮了起来，微微笑道：“在下早就觉得石公子的身上藏有很多秘密，无论如何，一个人想要突然拿出十多万两的银子，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石公子，你若是真的想要我们帮助你，那么，你的确是应该告诉我们更多的事。”

    石凤再不犹豫，大声道：“其实，我并非是‘风中小屋’的人，而是一个公主，是西域一个小国的公主。不过，这个主人与我却渊源极深！所以，我必须要找到她！”

    “我们的祖先一直生活在那高原上，天苍苍、野茫茫，我们的国家虽然不大，也不富裕，但我们的人民一直生活得很自在，自由自在。那时候，我们的国家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用你们汉人的话，叫做姑墨。后来，我们的国家被龟兹国强占，自唐朝开始，又被你们的大皇帝强占。从那开始，我们的生活开始改变。那些外来的人，不仅抢夺我们的牛羊、女人，给给我们带来了像瘟疫一样的名利争夺。人们开始变得自私、贪婪、无耻、疯狂。为了获得更多的牛羊，有人疯狂地放牧，许多草地变成了沙地。为了聚敛更多的钱财，有人开设了赌坊、妓院，有人出卖身体，有人出卖灵魂，甚至还有人直接杀人、放火……”

    石凤的脸上开始忧郁、悲伤，“我们的国家虽然早就被褫夺了国号，但我们体内的血管还是流淌着姑墨人的血液，我们的天神还在我们的头上，那里，是我们的家园，永远都是我们姑墨人的家园。为此，多年来，我们也抗争过，但我们的反抗所得来的却是更多血腥的屠杀。你们的大皇帝口口声声说要对我们好，要让我们的人民幸福地生活，可实际呢？”

    石拓风突然道：“所以，你们这些年来一直在悄悄地计划……”

    石凤怒道：“计划？我们的确是在计划，我们一直都在计划，若是能让我们的人民过得更好，若是能让我们的天更蓝、水更清、草更绿，牛羊更多，人们的心灵能更美，我们又为什么不能计划？”

    石拓风已经说不出话，“是呀，她们才是那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为什么不能让她们更自由自在地生活？”一直沉默的江小鱼突然开口道：“可是，不管你们精心准备了怎样的计划，你们一定会忽略一点，那就是所有的计划背后，就一定会有杀戮，那就意味着可能有许多无辜者的血泪，为这些计划殉葬！咱们中原有这样的一句话，正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个朝代的横空出世，甚至是一个将军的背后，一定会有遍地的死亡。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如此！”

    此言一出，石凤原本激越的神情一下子萎顿，整个人也顿时瘫坐在床上，口中喃喃道：“没错，万骨枯，她们都是无辜者，又为何要让她们承担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