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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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当顶一轮,清皎皓白。卿世退了几步,轻叹:“陛下,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她无端心乱,双目迷离看向桌后的男子,又恍恍惚惚不太明白清楚起来。当日她的疏忽让流云在一处荒山被埋伏,玉锦被北戬的贼人夺取,酿下今日的大祸,她不安愧疚,心口冷凉苦暗。倘因她当日过失让如今这盛世祉梁一朝倾覆了……但以谈慕笙那般高傲清冷的性子,怎愿生世后人去责备怨怪?如今,竟是连她都不能置信这祉梁军能撑到几时了,武陵一城取得精妙,毗邻江南郡,谁人不知江南郡乃是祉梁极尽繁华之烟月之地,盛世百年安居乐业百姓富庶。如今虽两败俱伤,但倘若北戬养精蓄锐不待几日,怕是江南郡也要被吞并。那时,再是如何能耐,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她颔首低眉,拾掇着裙子缓缓后移欲要退下。 “便是这里。”陡听到那帝王清淡冷薄的喑哑笑声,有几缕疲惫与喜悦。他伸了指倒扣敲了敲冷硬的桌面,卿世诧异抬眸,只见他眉目含笑温润朦胧。她愣在原地,却见他凝白炫目的青葱长指倏地朝她勾了勾,呼吸陡地一窒,她轻轻走上前去。 一张硕大的地图,清晰细致的勾画,他陡地站起,执起笔端,在武陵郡一处山端与洢水西端连起一条直线,浓郁厚重的墨汁酣畅,一条线浑然一气。 “首战与北戬一聚武陵,祉梁此次走水路,先帝在时,重在水役,北戬地处北地荒偏,对水必会防不胜防,恰恰是攻克之处。” “穿虎跃林,入平草荒原,直达武陵。” 她骤地抬头,灯火通明的帐幙,忽的看见那帝王清冷含韵,光影零碎在他的侧脸骤起浮沉,那薄削唇轻挑微掀,喑哑恍惚的声音:“阿世?去传邹忌进来……” 那夜,近乎彻夜灯火通明。邹忌疲惫而兴奋从帐中跌撞跑出来后,隐约的灯火突然熄了,卿世摸索着进去,软幛朦胧,那人似乎已经褪去了衣物,明黄白莽袍悬挂在金椅上。透过昏黑的混沌,苍白的幛内铺张青黑如墨的发,与神秘的夜色浑然揉捻在一起。 卿世未曾收敛气息,那软幛倏地动了几下,又猛地沉入一片死寂中。“皇上技高数筹。”他自然察觉了,却突地低低笑了起来,停住,声音有些飘虚:“不察已经五更了……”窸窣作响,他拂开衣角,“过来吧……” 眼眸深处掠过几丝薄凉,她松了眉眼,哑笑着,走过去。拾掇起浮动绵软的裙裾,侧身缓缓敛裙而坐。“古今征战,百姓受蒙蔽,北戬在天下散布战无不胜的谣言……此次武陵一战,乃是陛下御驾出征的第一战……”她骤地不再说,缘是温热的指尖按住双唇,昏暗中,恍惚有一双锃亮的双眼,眨眼之际,又似未有。 “北戬出清军与我军打为平局,先帝多年精练军将功不可没,我朝势力并不一般。据邹忌所说,清军连夜退行至安阳,耶律寒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武陵郡非他等能力掌控,与其死守武陵,不如养精蓄锐,至安阳再起。” 卿世有些疲惫揉了揉鼻尖,只听得谈慕笙薄冷嗤笑:“耶律寒怕是知道,长清宫乃是千年以来未受牵制征伐之地,玉锦被他使了阴计从那宫主的手中夺了来……他这步险棋并不稳落,”他沉吟一声,“牵制并非长久之计……倘能将宫主归为己用……”膝上一重,他眯着眼看那一团灰影,卿世竟困乏睡去了,他目光陡地凌厉,又陡地陷入一片幽暗之中。 晨起,卿世回到营帐,不久便上了早膳。 江北的瑰汁绛饼满唇留香,新鲜的羊奶甘醇馥郁,又呈上一盘葡萄干,嘴里慢慢一品,却有些异样,卿世只是颔首挑眉问了陆翛然。 “自北戬祉梁开战近半年来,两国互不通商,这葡萄干也是陈年的,”她恍惚愣了神,“这倒让奴婢想起姑姑在那时吃的芦荟膏,清凉爽口,顶级的圣品……”她突地笑笑,“姑姑又要耻笑奴婢了,似是这事情奴婢记得这么清楚。” “后来夜夜都有芦荟膏,”卿世抿唇淡笑摇头,又问道,“营外可是准备好了,是即刻启程吗?”眼看陆翛然转身慢跑出帐,卿世嘴角那丝淡笑骤然凝住,只余她眼中如凉玉一般的薄冷清寒。这皇宫天下,除她身畔朝夕的长清宫,再无一人可信。她本以为自己多了倚靠,总是亲信陆翛然……那年,她极爱的芦荟膏,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夜夜晚膳后甜点便是芦荟膏。她本以为重修内气恢复真气的事情无人可以探知,陆翛然偶然撞见后,次日便见皇帝来了。 陆翛然通红着脸满头大汗地来了:“姑姑,车马在外候着。”她扬唇轻笑:“恩。”即若如此,她便不需牵挂,未有留恋。 后几日,祉梁大军夜压洢水,夜色迷茫深沉,不敢点灯,桨声掠水哗啦作响,众人屏息一致,卿世从晃荡的船上站起,沉舒一口气,立起脚尖,船声一摇晃,陆翛然惊慌低唤:“姑姑你去哪儿?”她不答,脚尖腾跃而起,真气贯通全身筋脉,她迅速扬臂,踏湖飘然而行,脚尖在冰冷的湖面上一掠而过,溅起丝丝涟漪。 只见漆黑的夜下,一抹白色似不染尘垢,竟转瞬便过了河去。她一跃立在磐石上,一瞬又立在树叶上,夜色下叶声窸窣,不一会儿便立在山顶。高耸的山峦起伏,山端的另一头的脚下,武陵郡坐落在底端,灯火通明,渺小的巡行的士兵疲惫而警惕打着哈欠,强力睁着眼皮四处巡视着。“攻武陵,不可死磕,他欲祉梁瓮中捉鳖,祉梁必逼得他金蝉脱壳。”她耳边陡地回荡起帝王淡笑的话语。
不久,随卿世同行的几百名兵士上了山,埋伏在四处。 她回身,看那洢水竟恍若一条细弱的蓝色绸带,骤起的灯火明暗相错。“誓死捍卫家国,将士们,你们都是祉梁的英雄。”她骤地一跃而起,燃起手中火药包,倏然向空中掷去。药包在空中炸裂开来,火花四溅,将漆黑的天空染成雪白殷红。 她陡地听到山下武陵郡内北戬军急出的兵械撞击的声音,她回身看到江河上那抹灯火明亮通彻,便已知道邹忌带领祉梁军已经绕过虎跃林,穿过平草荒原,将武陵郡以双面夹击之势。 北戬的将士有几分头脑,派了几千人的小军穿越山林,众军仍盘守阵地。一瞬间,细密粗犷的兵械相击声此起彼伏,祉梁过平草荒原的军队竟绵延数里。 上山的千名小军已在半山腰,将战事看的清清楚楚,一时竟眦目欲裂,几欲回身却被突如其来的另一支祉梁军杀得阵型巨乱,仍有几百人匆匆逃下山,却看到洢水河上祉梁军,一时悔不当初,最后这几千人竟片甲不留。山下城门外横尸遍野,血腥味亘冲不淡,将武陵郡的城门染成血红色。北戬军不敌邹忌大批军队,连连后退,尽被逼上山。翻山过后,都以仓皇而逃之势冲下山。就待此刻,洢水河上灯火燃起,竟是数百祉梁军。残兵余力有的坠河被鱼子分食,有的被水军以火箭草船射杀,洢水河染血,通红如同炼狱——武陵郡被攻回。 武陵郡内再无北戬一兵一卒。 当帝辇深入,大批无辜的百姓高声哭泣大唤“吾皇万岁”。最后一个北戬的将士被百姓用菜刀乱石砸死,碾成血泥。 郡尉将重嘉帝迎入府邸,夜里派百人小军清理城内残尸。深夜,穿过诺长的甬道,柔和昏暗光影被空漏灯切得细碎,浮绵在精致的白衫上,她在房门外停下脚步,听得:“朕要听的是攻清军的谏言!只听得你们这些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