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始缘起(二)
天分九野,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顥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概括自《淮南子天文训》 中央钧天,是为神域,居天帝,帝后,及众神。垂阳南协,步月千华,临风青昭,拜星朝元等,皆居于此,是为六界灵气所钟之地。 ——《洪荒说》 紫云盘绕升腾,群鹤掠云直上,琼宇浮光,施金措彩,恍惚兮似雾里看花,明熠兮胜九阳曜天,靡乐丝竹不喑,笙歌妙舞不止,御风与雁同归,拂面以雾作纱,移纤步生莲,携婵娟长存。 神宫错落,万里盈辉,仙童千行,灵凤艳羽,金樽玉箸,把酒过肠,酣然不知其年月。 置身其中,双目闭合,舒展四肢,如浴汤泉,身似鸿毛,心比静水。 我愿倾尽所有换永居此地,不问世事。 自从行香园之事后,我时不时会做这样的梦,尤其是最近几日,越发频繁,梦中之境现实的我从未涉足,但单凭其那高隔云端般的城池我便知道,那是神界。 不晓得为何会梦见神界,其场景又是那般清晰,甚至是熟悉,且从前的我从未梦到过。其实我虽在很小的时候便被接到天徵宫,但在此之前我只有繁霜一个婢女,生活不至于窘迫却并不乐观,天徵宫已是我毕生所见最宏伟华丽之宫宇,实在不知我那梦的参照为何…… 会不会与那坠子有关?总觉得遇见那位“在下”后便奇事不断。 “小姐,别想那些有的没有了,出来玩就得开开心心的嘛!” 繁霜趴在船边,卷起袖管,将手探入水中划拉着,惊得周遭红鱼白鲤纷纷向四处逃窜。 日光暖人,南风微凉,泛舟湖上,折一枝含苞红莲,嗅清荷之香,享午后懒意,倒也不负这安逸人生。 “东泽近来不太平啊……” 船家一边摇桨,一边对几位坐在他身边的渡客道。 我说船家,一定要在我享受安逸人生时说什么不太平之类的话吗?我并不想插话,索性拿了一旁的糕点,听闻吃甜食心情会不错,我姑且试试。 渡客甲道;“近几月无令瀚海上妖邪之气隐隐浮动,如今东泽境内常现妖魔,我们这儿会不会也遭难啊?” “唉,这六界安生日子不过持续数百年,难不成又要……”渡客乙忧心忡忡地扶额。 “不过是些小妖罢了,根本奈何不了东泽分毫,更何况六界,看把你们吓得,哈哈!”渡客丙似乎很是乐观。 “这位客官可不好如此说,万一是征兆呢?况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也是担忧啊……唉,你说是吧姑娘?” 我倒还真不想掺和进这谈话,于是便敷衍了:“是,船家说得甚是。”而后我又继续品尝起糕点来,还别说,这小国的糕点倒还精致可口。 船家见我亦认同他所言便得意地哼起渔家小调,船也行驶得稳而快起来。 我和繁霜每日就如这般,逛街市,游碧湖,看杂耍,弄古琴……悠哉地在这小国已有月余,这一月期间听到了许多关于东泽不好的传闻,六界数百年的安逸因东泽而有了细碎的裂纹,我唯一在意的,便是东泽处在无令瀚海极东处,虽小有名气却比不得蓬莱昆仑那般久负盛名,妖魔即使出世祸乱为何会千里迢迢跑去东泽瞎闹腾?仙神二界也全然无动于衷,这又是为何? 许是想了好一会子的事情,额上颈间已布了一层薄汗,也难怪,如今乃孟夏中旬,天气也愈发闷热了,我手执绫绢扇以消暑,无奈竟连风也夹杂些许暑气,不禁抬头望天,但见云色微黄。 “看这情形,只盼今晚下场大雨才好。” 繁霜闻此似是不大乐意:“这样的天儿,要下的话估摸着得是雷雨呢,我……我最怕打雷了。”一边说着,还撩起纱衣领扇着风,毫无雅态。 “轰——”云间一声雷鸣。 “甭说了,什么今晚啊,这不就来了?”船家无奈地从一旁竹篓中翻出斗笠和蓑衣,“坐稳了各位,待会儿这船肯定会很不稳的。” 繁霜立马靠紧我,拉住我手臂道:“别怕小姐,繁霜保护你!” 我直接忽略她,对船家道:“船家,看这天气,待会到了对岸,怕是不能在今日返回了吧?” 渡客甲说:“还回去?别翻了船就好。” 船家不满道:“我说这位客官怎么说话呢,别咒咱们!”随即又转过头来望向我,“今儿个晚上估计还会下,姑娘就在对岸将就一晚吧。” 我微微颔首,付以一笑,旋即别开头,任由繁霜抓紧我的手臂抖得像筛米似的。 船舱外狂风大作,雨如落石,原本平静的湖面好似惊醒的婴孩,不安分起来。 “今日还奇怪,这么大的风雨,船怎么行得如此稳当?船家,你行啊!”渡客乙忍不住赞叹道。 船家自然不知是何缘故,为着几分面子,只好干笑着:“哈哈,运气呗!” 自小修习风系仙术的我,不动声色地稳住这小小渔船还是绰绰有余的。
船渐临岸,我心下估摸着今晚若是还这般狂风骤雨,怕是御风都回不去,实在不愿再花额外的银钱入住客栈,眼见着一个多月过去了,王兄仍未有传我回东泽之意,这盘缠若不省着花,到时只有……把繁霜卖了。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仍抱住我手臂的繁霜,她却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道:“小姐……我饿了……” 唉,算了,不值钱。 靠岸时的触动使船身左右摇晃,我一脚踏上岸,另一只脚正准备跨上,一个不稳,脚踩了空,身子左晃右晃就要倒下去。 “小心!”突然一只手扶住了我。 我本以为是先上岸的繁霜,欣慰道:“你还是有良心。” “什么?” 不对,繁霜变成男人了? 抬眼,对视。 眼前的男子让我想到两个字——春天,如若再要加上一个修饰词,那便是——明媚。 淡蓝锦衣似流云浮动,清秀面容如雨后翠竹,因着淋雨的缘故他发丝紧贴面颊,雨中一双桃花眼中雾气氤氲,亦虚亦实。他左手扶住我的肩,右手拿着一把琴,琴身深蓝似海,琴弦晶莹剔透,似冰霜凝结,是我从未见过的。 “姑娘小心,这雨来得突然,在下也忘了带伞,不能为姑娘挡雨,让姑娘花容受风雨折损,实乃在下之过。” 瞧这油腔滑调的劲儿,显然不是盏省油灯。 “应公子何出此言?” 他略微怔了一下,旋即又笑得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应公子与我非亲非故,且事发突然,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又怎好怪公子?” 繁霜耳朵也是生得长,她忙跑过来:“什么什么!?应公子?小姐你认得他?” “琴身乃净阳古林青桐木,琴弦乃无极冰原麟蛛丝,试问六界手执天公絮之人,除了眼前应长天公子,还有第二人?” 繁霜的表情很是有趣,就像是以为自己误吞了一个粪球后发现竟是人间绝味,而应长天只是看着我继续笑得春光灿烂。 然他接下来之语,惊讶的反而是我。 “本想过几日亲自来拜访修栾宫主,谁知今日机缘巧合,倒先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