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尽红豆杳心迢
于是……望舒眼睁睁看着白衣的师尊毫不犹豫撩起右方雅间的珠帘,陡然一串淋漓轻响,于寂然里格外清晰,落在众人耳中却不啻招魂铃音,招来珠帘后男子颀长身影。 英挺的眉目,锋利而俊秀的线条,猿臂蜂腰,纵是年岁不轻,也不减其出众气度,浑然天成的一派威严。 望舒几乎是猜出他身份的一瞬间就抬爪捂脸……这位风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可不是白梨jiejie戏本子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当朝皇帝吗? 师尊……您是铁了心想把这座城都掀了吗? 师尊很快就用行动做了答复。 白衣清冷的师尊单手漫不经心挑着金钩,居高临下直视当朝皇帝,眼也不抬信手将珠帘挂上金钩。楼下震惊中醒来的一个妖冶歌姬坚强地开始八卦,娇软了眉目掩口窃声:“啊……那不是那个带着猫儿的俊秀男子吗?听说人家,连猫儿都价值连城呢……“一旁眉目秀致的就势接了话:“就是那位神秘公子……你看看人家不但身家不菲,容貌气度更是出类拔萃,简直比画上的郎君还好看……白梨这是撞的什么大运……如此有福气””碧波台的,竟是公仪公子……”另一个年纪略长的团扇掩面,溜一眼雅间里端坐的中年男子,一叹之下也接了话:“莫说那神秘公子,只单二楼雅间那位,相较之下纵是年纪大了些,也是气度不凡,依我数年经验看来,也是个了不得人物呢……”那边歌姬们各自怅然,被争论的主角白梨却是冷定低眉,自始至终眉梢都不挑一下,而她那两位金主,正严肃而诡异地默默对视…… 就在鸨母忍不住要泪流满面时,师尊终于动了,然后……鸨母身子一僵,开始寻找那根柱子拿来撞比较好…… 师尊本漫不经心握了一个杯子打量,此刻单手了抚望舒皮毛,以看杯子同样的眼神低头瞥一眼对面的皇帝,话音冷寂:“我看上这几个姑娘,计划买下来,你买不买?” 一语出口,望舒嗷呜一声一头栽下来,白梨容色一滞,楼下客人默默扶正掉了一地的下巴,对面的皇帝手中瓷杯当啷碎成一地狼藉,生生讶异了许久没缓过神来,鸨母在楼下满脸绝望瘫软在了身侧打手怀里,险些翻了白眼。 师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没听说过有人在青楼叫姑娘是踹开了门长驱直入折腾完了整座花楼还要和谐地邀请竞争对手一同商议如何抢姑娘…… 师尊……您够狠…… 显然不愧是当了几十年皇帝,这位国君的心理素质也好得令人发指,他愣怔许久后很快恢复了淡然,维持回端严风度,谨然对了师尊举起酒杯:“方才在下已为花魁出到五千五百金,看兄台之意,三万金买齐亭中四位姑娘,是打算,”话到此处威胁性一顿,隐隐勾出几分冷意来,唇角微勾,唇畔笑纹深深,却蕴着暗色:“要当真与在下一争了么?” 师尊容色不变,却是对面一直与皇帝竞争的雅间猛然掀开了珠帘,身姿颀长的青年男子华衣金冠,不可置信地对上皇帝冷淡眼神,那神色迥异的容颜却是分明与之有七分相似。 望舒长叹一声,好嘛,如今演员可是齐全了,足可以为这满楼人上演一场精彩好戏了…… 这面雅间里的,可不是与白梨jiejie孽缘一世的太子吗? 望舒已经开始为鸨母默哀了……显然师尊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皇帝他们能不能给鸨母出这春风楼的翻修费啊? 周身气度一派潇洒恣肆的太子对着皇帝立时驯顺地垂了头,默了半天才从齿缝磨出几个冷淡字来:“父……父亲……” 皇帝抬起眼来,对了亲子也只是不经意一瞥,目光仍聚在楼下角厅上,指尖在木桌上顿出悠长调子:“这个姑娘,容色尚可,你也喜欢?” 楼上楼下众人皆为这千转百弯的戏码目瞪口呆,师尊挑起了如今诡异局面却悠悠然罢了手,袖手仔细看起来室内摆设,专心到仿佛一旁暗流涌动的一对父子也只是雅间中摆设,在望舒的目瞪口呆里,从容地斟酒自饮,唇畔蜿蜒出接近微笑的柔和弧度。 鸨母于这间隙抽眼一瞧,神色绝望地把自己埋回打手怀里果断决定继续晕……纵然这三位爷出价很高,行事也很是阔绰……可她觉得这三个人加起来的价格还不够她春风楼的修理费呢……阿弥陀佛,不知道这三位能不能有点江湖道义,仁慈善良地出去打啊……匾额虽然是檀木的,至少打坏了比较下来还不算心疼…… 这雅间内气氛凝重,人人心怀鬼胎面上只不动声色,端着一触即发的氛围,只等着谁一个出手彻底将这潭浑水搅成翻天大浪唯有望舒托了猫儿的形容无人理会,得以在剑拔弩张的此时还能悠哉悠哉打量众人……看那边太子看似默然垂了眼,一派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模样,实则耳根略红,分分明还尴尬着不曾恢复,而那皇帝,看似悠然斟酒,握着杯盏的指节却都已泛白,很显然还沐浴在方才的丢脸与师尊的诡异表现,被双重打击折磨得无语凝噎…… 至于师尊嘛…… 低头的师尊漫不经心抬眉,覆霜千里的目光自杯上递过来,袅袅茶烟立时被冻成细絮雪花,冻得望舒当机立断停了眼神,把自己乖乖缩回一个团子。 师尊你太犯规了喵! 暗流涌动不止此处,那边太子也终于以强大的心理接受能力做好了建设,抬了眼望向皇帝,顷刻间将凛冽冷意隐入微挑的眉梢眼角,端出一副略嫌清淡却完全符合仁孝定义的形容,拱手一揖:“儿子路过此地,恰至此地花楼遴选花魁,方入得其间。“ 太子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身处此地一事轻巧带过,眉梢轻挑,唇畔勾起笑意,又轻飘飘几句摘尽了自己逛花楼的荒唐:”父亲不是曾言宫……母亲去后,家中皆是旧人,恐时时思及母亲,再引心伤……不忍父亲为之所苦,儿子才特来此地将这女子为父亲接回家中……“话至此处,微是一顿,抬眼确认皇帝眉目一松,才接回话题,”且儿子也细细观过,虽是出自小城俗地,这女子却也别有风情,想来,不会令父亲失望。”
一串千回百转的话下来,皇帝眉目总算顺了,唇边也蜿蜒来笑意,望舒团子也解脱地长叹一口气,这么样说法,怪不得宫里人活不长,话里话外他不累,望舒先累了……从他们皇室中人的话语里找线索太痛苦了…… “难得你有此心,如此甚好。”皇帝也不提信与不信,继续端着假人般端严的风仪,微微颔首,“既是如此,你也不必多费银子,便等在这里好了。我……可也是很好奇,何种女子,能得你如此称赞。” 望舒撇嘴,你直说你就是好色,相信整栋楼也没人会嘲笑你,都到了此地,分什么半斤八两。 话虽如此,天家气度镇着,该演的戏还得演,皇帝打发完了太子,又端着肃容转向了师尊:“这位兄台……” 师尊断然丢下酒盏,单刀直入:“你出多少钱?” 皇帝一怔,许是宫中养成的习惯,话不转十几个弯带十几个钩必不能出口,今次乍然听到如此朴素一句,被感动得有些愣怔,于是师尊好心又补充了一句:“你出多少钱?计划比我这价码高多少?” 皇帝这才找回神智,薄薄尴尬一瞬,才开始出价:“方才兄台不是出了三万金买四位吗?在下便出三万零一百金……” 望舒立时体谅了他这个零头……是了,这正是那些有钱人最爱玩的戏码,他们就是喜欢用永远比别人高的一个零头逼得人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望舒也很能懂这种碾压的快感…… 可是,师尊不懂也不打算懂,所以,他一出口就剜心剔骨:“这价码太低,你要赢过我?你儿子都是一次加五百金的……” 在师尊毫不加掩饰的莫非你还没儿子有钱的疑惑下,莫名躺枪的太子匆匆后退一步,皇帝憋着气继续出价:“四万金。” 师尊满意地点了头,在皇帝你总该知难而退的目光下自在地端起了酒杯:“五万金。” 皇帝磨牙:“六万金,只一个花魁。”为了防止师尊再发出什么你是不是买不起其他人的疑问,咬牙又加了一句,“再加三万金,买另外三个人。” 师尊又是一点头,这回,直接放了十张万金的银票上去,干脆是话都懒得说了。 望舒看了一眼皇帝,颇为担心皇帝会在今夜把自己的牙磨碎……毕竟如此败家子的价格,加上完全天上地下的性价比,评论癫狂都是客气太过了。 偏偏对面那人还好整以暇坐着似在等待自己出价……人确实不值那么多,可出了这口气,也值得千万金啊…… 满场死寂,春风楼落成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心惊胆战的花魁大会,逼得全楼人大气不敢喘地观望别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