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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留梦几人回

    “等一下!”

    万籁俱寂里,一道清越声音断然插入,望舒反应最快伸长了脖子探出头去,下一瞬又被惊到了。

    今天的故事……剧情也未免太跌宕起伏了……

    今夜竞价的主角,红衣如嫁的白梨眉目凛然跨入雅间,素白葱指坚定指向作壁上观的师尊,断然开口:“我要跟这位客官走。”

    师尊一如既往淡定,眼也不抬拒了她:“我未必出价最高。”

    也难为皇帝如此连番打击还能坚持不倒下去,不管是不是真爱,望舒也颇为佩服他。皇帝缓了口气,冷然开了口:“姑娘,在下可还没来得及出价,如何得知在下出的不会比他高呢?”

    白梨冷淡看他一眼,眉目依旧锋利,话音也是蕴着刀子般冷:“此刻他出价最高,而且银子也已经摆在这里了,这位老爷说了半天我可连个钱财的影子也没看见,今夜就快结束,自然是要挑眼下有的来得更放心不是吗?”话至此处,薄薄剜一眼对面做恭谨状低头的太子,姣好的唇畔笑意讽刺,“有的东西,不落在手里,永远无法安心,对吗?”

    太子眸中分明波澜一瞬,显然也听出了白梨话间藏着的对自己讥讽,却仍头也不抬,将所有涌动暗流好生压在表面一潭风平浪静之下。

    望舒怜悯地看远处皇帝一时僵住的背影,心底虽是不厚道地笑了半晌,到底还是存着对白梨jiejie几分担忧的,想皇帝觉得自己被区区花娘驳了面子,心头已有薄怒,何况白梨虽美,也没有到可以肆意坏他兴致的时候。只是到底做惯了高位者,受的均是一色讨好谄媚,突兀如此冷遇,落差之大必然是不能承受的,纵是只为了挽回面子,也势必要赢了这一局不可……这样算下来,皇帝势必会和师尊再竞争,万一被师尊再狠狠打击几番,师尊不会破坏命格走了,可之后入宫的白梨jiejie岂不是很危险?

    师尊……你老人家,这次貌似玩大了了啊……皇帝一怒斩了白梨jiejie怎么办?那命格不是还被改了?那她这些天因为此事受的罚岂不是全白费了?咳咳,重点错了……师尊,难道你不怕,你也为了改命一事受罚吗?师祖可没办法出来护你啊?

    望舒忧郁地幻想了一下师尊也因为改命被押走受罚乃至上盘龙镇柱的场面,倒是出来一副师尊霸气地把剑搁在天帝脖子上喝茶脚下所有神仙妖魔战战兢兢一人写一份命格逗师尊开心的场面,立时又从容淡然了……是了,师尊何许人也?九重天上都能横着走,还会怕了如此境地?何况,师尊的心思岂是寻常可以猜度?是以,这必然只是师尊计划的习惯,无足挂齿,无足挂齿哈哈……

    于是,师尊果然顶着望舒景仰的目光动了……他悠然将面前所有银子以飞花拂叶般优雅的姿势推给了皇帝,淡然启唇……

    “这些是他出的价,你归他了。”

    望舒一头栽倒师尊怀里,白梨腿一软扶住了一旁的书案才没跌下去,太子一口茶呛得连连咳嗽,莫名其妙被推了一堆银票的皇帝将第二个无辜的杯子捏成了粉末……

    师尊,您的戏码,为什么每次杀伤力都这么高呢?

    白梨jiejie容色苍白,眉眼却奇异勾起了笑,梨花般娇艳的花瓣间蕴着凛冽之意,也不循什么礼节了,冷然地定定看着师尊,良久,微微勾了唇:“公子这是……在消遣于我?”顿了顿,话音显出一丝厉色来,“公子,莫不是以为,花楼女子,便可以肆意被如此折辱?”抬眼睨他一瞬,才沉然开口,“我却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末尾几个字咬得又狠又急,明明柔媚之色,也只如锦绣包裹的匕首,挣脱表面金玉的锦络,显出其下锋锐冷光来。着实令望舒吃了一惊,也愈发感慨难怪白梨jiejie能得如此多人喜爱,这般性子,虽不讨寻常人的喜,却绝对令人无法忽视。

    可是转念想想,望舒又不由得忧虑起来……白梨jiejie这般性子刀剑一般凛冽,若是对着太子一家望舒自然乐得看戏,可若对了师尊……

    她倒是不担心白梨jiejie能把师尊怎么样,她忧郁的是,这次,该怎么对师尊替白梨jiejie求情啊?师尊出口,白梨jiejie定然会被打击到骨子里啊……

    这边厢望舒真心诚意地忧郁,那边厢皇帝还在对着银票默默咬牙切齿,至于太子嘛,倒是很正常地低头端详酒杯花纹,容色冷定严肃。

    但其实,太子内心在偷笑也说不定啊……

    再度万籁俱寂,师尊悠然给自己再斟一杯,淡淡抬眉,却是对着皇帝发问了:“你还能出多少钱?”

    皇帝经了三度打击已锻炼出强韧无比的神智,闻言只是木然回答:“我出十一万金。

    “还能高吗?”师尊步步紧逼。

    “十二万金。”皇帝自怀中抽出一叠银票扔在了桌上,冷淡眸光睨向红衣的白梨。

    师尊溜一眼桌上纷乱银票,默然端起了茶杯,看也不看皇帝。

    望舒明显听到皇帝狠狠咬牙的声音,下意识缩了一下身子,师尊循音柔柔替她顺了顺毛,看着她满足地眯了眼睛团成团子才抬眼,很是愉悦地看着皇帝磨着牙又拿出了一张银票拍在了桌上。

    白梨jiejie眉心一抽,指尖将嫁衣上鸾凤云纹揉做一团混沌,太子转身端着酒杯做一副事不关已模样对窗望月。望舒实在被这诡异气氛逼得后背发麻,毛都树起大半,连忙喵呜一声拽住师尊衣袖央求无所不能的师尊结束这一尴尬局面。

    再这样下去,剩下的毛也要树起来了……她可是深切觉得这雅间的温度从春日一路降到秋日,现在还在向着寒冬发展……

    师尊觉出望舒小动作,安抚地揉揉它绒绒脑袋,再度转向皇帝,皇帝已有经验,恨恨咬牙又放下一张银票,十个字如在牙关磨了千万遍字字冒着寒气:“兄台可还要继续出价?”

    师尊低了头顾自饮茶,长长睫毛下掩映了一眸水墨画卷,一派可恨的波澜不惊模样,望舒偷眼一瞄,皇帝拳上已攥出青筋,显然就在爆发边缘,白梨jiejie容色苍白定定看着那边,太子已经是放弃地望天了。

    还好,赶在皇帝彻底爆发之前,师尊总算纡尊降贵抬了眼,一语再度惊人:“很好,我已身无分文,我不出价。”

    皇帝一怔,你没钱了?复又咬牙,那你方才端半天架子做什么?终只无语凝噎,自己居然就被他这样糊得多出了几万金?

    这一片混乱里,居然是太子维持了最后的平静站了出来,斜斜睨了一眼连唇都惨白的白梨,复杂神色只抑在眸中一方寒潭之下,伪出一泓风平浪静来:“既是如此,也不必争了,父亲大人便为这位花魁赎身吧,我猜,这位公子同白梨应当也没什么意见吧?”

    师尊容色冰雕般八风不动,却是白梨冷然一嗤,话音乍然锋锐如刀:“二位金主早就将白梨的命运做了安排,还容得白梨有异议?”

    唇畔浮起锋利笑意,白梨伸手夺过最初奕子修丢下的十张万金银票,冷冷拍在了奕子修面前,看也不看他,又袅袅转向皇帝,盈盈一拜:“这位大人,你既然买下了白梨,白梨便从此属于大人。请大人容我一夜,明日来接我。”

    说着,她再度施下一礼,顾自转身娉婷下了雅间。师尊淡然收回银票,也默然下了楼。望舒隔了师尊雪色衣袖遥遥望向楼上,那对天家父子的侧影隐入沉然一重墨色,沉默一如那层永恒的暗。

    事情发展成这样,真是始料未及。

    望舒憋了一晚上疑问,总算在师尊离了春风楼没入夜色之后得以问出。

    师尊仍是冷淡模样,先是妥贴替她扶正颈上铃铛,才淡淡开口:“若不这般,恐会横生变故。”

    望舒将颈上铃铛摇得叮当直响,以示自己完全没明白。

    师尊沉吟一瞬,才继续开口:“你此番改命,用了千年墨,兼之误了些时候,司命那里又掌管着除妖魔外四界命格,每日命格都是瞬息万变,他也分身乏术,这般两相耽搁加起来,她的命格纵是改了回来也会有些许误差,最大就在入宫这一岔,只须入了宫,她这一生最大选择便已做好,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不可能再出来。余下命格纵有些微不同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可是,就算她能理解师尊打算亲自促成白梨jiejie入宫,这也和师尊你入花楼买花魁甚至与皇帝竞争南辕北辙吧!师尊你当真不怕万一皇帝放手了你真把白梨jiejie买下来?师尊您的智慧,为什么高得她都看不懂呢?

    师尊低眉揉了揉怀里毛团子,接着解释:“皇帝此人极为自负,原本命格是他在青楼被白梨几度抢白引起他好胜之心,才无论如何也要买白梨入宫,可如今命格修改,皇帝并不公开露面,白梨于他只是个普通花魁,出价也只是聊做打发时日,若是价格高了,他不定就放弃了。白梨命格就被彻底改了……”

    话至此处,师尊罕见地叹了口气,才接着说:“所以我不得不出手,只要我同他竞争引起他好胜之心,他为保全面子,必然会不顾一切出手……只要买下白梨,白梨又分明对他不屑一顾,他那般自负,逼也会令白梨入宫,至此,白梨命格便算修齐了。”

    望舒恍然地想要击掌,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是个猫儿,只得勉为其难将一对毛爪子对在一起,认真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愧是师尊啊,真是算无遗漏。

    师尊亦低头看她,眉心也软了下来,指尖,柔柔抚在望舒绒绒头顶。

    是啊,确是算无遗漏……只除了一点。

    白梨,认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