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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随风

    烈日下,酒肆内。

    “清风半两钱,好酒银万两,浮云心上来,凭袖弄清风。天悠悠,地悠悠,月桂悠悠,扶桑悠悠,人也悠悠。悠悠一乾坤,乾坤一轮转,轮转绵绵,尘沙浮朔,饶是看客无心。”

    那人沉吟。

    “哈哈哈,奈何我为天边客,笑看浮云游荡哟!哈哈哈哈!”

    那人走了,吟着诗,饮着酒,笑着天地。真像个疯子。

    纪川愣着神,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不知作何言语。

    长刀落在地上,这柄绝世好刀落在地上跟普通兵刃毫无区别。可好刀只有好的刀客握在手里才算好刀的,可这位刀客落下了他的刀。

    我输了?

    纪川皱着眉,输了不可怕的,可他输的太彻底了。无论武功,无论心境。

    方才他全力一刀,那是他此生最为自豪的一刀。可那人仅仅用了两根手指,就像最开始一样,双指随意的夹住了刀锋,轻松的仿佛饮水。随后那人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用后背靠了过来,而风喉刀也被这力道反震,落在了那人手里。

    刀客的刀被夺?这是耻辱!

    只见那人抬刀指向了纪川,明晃晃的刀刃泛着冷光,这把杀人刀对向了杀人者,着实可笑!

    但可笑的是那人没有动手,他仿佛不屑于杀人。

    长刀被扔在地上,可仿佛刺入了纪川心里。那人潇洒自在,那是真正的侠客!可这个落魄的刀客,自始至终都是一名杀人者,一名猥鄙的一言不合就要暴起杀人的杀人者!

    周围的人再次嚷了起来,方才的对决着实精彩,酒足饭饱后又有的吹了。人们饮着酒,说着笑,无人在意这个落魄刀客。

    捡起地上的长刀,刀客终究是不能落下刀的。

    纪川穿梭在人群中,酒气,饭香,人语,哄哄的热气扑面而来,一时使得纪川想要躲闪。有句话说,热闹都是他们的,现在纪川就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人处在两个世界里。

    刚刚被砍断胳膊的店小二在不远处呲着牙,身旁还有一位不停安慰的妇人,看着这场面,谁能想到前不久这里还有着血腥,还有着缠斗呢。

    因为人是健忘的,他们的眼里只有眼前事,眼前人,有言是,昨日如风,岂能吹散我今日梦?但是啊,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暂且称他们为人,因为他们只是被过去和昨日所奴役的奴才!他们总是弯着腰,皱着眉,试问,弯曲着脊梁还能是人吗?人,可是挺直了脊梁的!

    现在的纪川就是这样,他的灵魂早已被过去所压断!

    酒馆外的光线格外刺眼,烈日灼心!

    纪川提着刀,缓着步子,任谁来看都能看出来这位落魄人的失意。纪川以前从不会这样,他从不会考虑自己的的对错,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未来,因为他只是位提刀杀人的杀人者。

    可现在他变了,人总是会变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从遇见那位姑娘开始,或许更早,他厌倦了每天提刀杀人的日子,所以他丢下吾野刀,那柄满是鲜血的杀人刀。然后背上了风喉,那是他亲手打造的刀,一位侠客总该有柄属于自己的好刀的,可他总免不了杀人,就在方才他又差点杀人,毫无缘由的杀人。

    他怎会这样?纪川疑惑。

    他羡慕刚刚那位游侠儿一般的人物,他觉得那样是自由的,他向往自由。

    哪种人会向往自由呢?自然是笼中雀,毫无疑问,纪川就是那只可怜的鸟儿。而束缚他的笼子看不见,摸不着,但时常会让他觉得窒息。从他的那位师父在山洞里将自己捡回去开始,或者说,从睁开眼看见齐谏忠开始,那笼子就存在了。师父说,他是被齐谏忠那个强盗从海外的岛上掳来的,因为受了惊吓所以记不起从前的事。齐谏忠那个强盗还想抢了天下,所以他杀了那个强盗,随后就遇见了山洞里的他。

    可齐谏忠为什么要掳走自己呢?逃亡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一个小累赘?但师父没说,他也没问。

    师父对他自然是极好的,教了自己刀术,给了自己吾野刀,甚至还为自己找了一位影子,那只鬼。直到有一天,师父说他该离开了,还给了自己那块玉。师父依旧没有多说什么,纪川依旧什么也没问,他平日里是很少说话的。

    纪川离开了,提着刀第一次步入了江湖。他什么也不会,他只会拔刀,然后杀人,因此他杀了很多人。在这期间,他最喜欢的就是去那些个茶馆子里听说书,听各种各样的书,当然,其中最多的就是那些侠客志传。

    纪川觉得天底下最自由、最帅气的人就是侠客!他是渴望成为侠客的。听说侠客来去如风,所以他的轻功极好;听说侠客做好事从不留名也从不露面,所以纪川也戴上面罩,也极少说话,虽然从后江湖上多了一位蒙着面的冷酷杀手,但他可不在意那么多。

    总之他做了很多,他以为他是侠客了的。

    可直到今天,遇着那人,那才是真正的自由的侠。

    侠客是随心所欲的,但不是随心所欲的杀人;侠客是重视承诺的,可他好像抛下了赵剑书;侠客还是怎样的呢?纪川想不出来了,因为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虽然性格各异但是身上有一种气,一种自由的气。

    想到此处,纪川忽的一把扯开兜帽,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乱糟糟的头发散落在背后随风飘散着。

    呼——

    纪川长舒一口气,总算舒坦了一些。

    暖风微醺。

    就在纪川沉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混小子!给老子站住!”

    是赵剑书?

    纪川转头望去,只见这位秦国宰相气喘吁吁的趴在马背上,“你这混蛋!要找你还真不容易啊。”

    天晓得他宛若大海捞针一样这混蛋找了多久。

    “喂!我酒呢?”看到纪川,赵剑书心中的闷气瞬间爆发,“你说你这混蛋,不打招呼就走也就罢了,你居然还顺我的酒?你知道那酒有多贵吗?你说,要怎么赔?”

    赵剑书坐在马背上,双手叉腰,一脸怒气的质问道。

    纪川看着高高在上的赵剑书,一时不知说什么。

    “欸?”

    半晌也等不到回话的赵剑书忽的回过神来,“这小子?好像不正常?”

    “你没事吧?”赵剑书跳下马来,伸出手来在纪川面前晃了晃,“喂!”

    “该不会,又遇着漂亮姑娘了吧”似是想到了什么,赵剑书一脸奇怪的看着纪川,“不应该啊,就你这闷葫芦?”赵剑书自顾自的嘀咕着。

    这厮真是个话痨。

    纪川摇了摇头,“想喝酒了。”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僵硬,不过似乎多了些色彩。

    说完,起身一跃便上了马,“来不来?”随即伸出手来,看着赵剑书。

    夕阳,白马少年,伸手相邀……这,这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赵剑书似是没反应过来,这人刚才还是像死妈一样,现在怎么又好了?

    但还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可就在下一刻他忽的意识过来,不过已经为时已晚。

    “混蛋!放我下来啊!我没有断袖之癖的!啊啊啊!”

    只见飞奔的马匹上,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伴随着还有阵阵嚎叫……

    夕阳,骏马,或许这就是自由。

    ……

    “所以,你到底遇着谁了?”

    月夜下,高山上,两人对酌。

    沉默。

    纪川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往口中送酒。

    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赵剑书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不时也轻酌几口。

    男人之间最好的安慰就是陪着对方狠狠地灌酒,赵剑书无疑是懂得的。

    呼——

    冷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却怎么也吹不散这颗灼热的灵魂。

    嗝——

    纪川狠狠地打了个酒嗝。

    “我是个孤儿,”他募地开口,“是这么说的吧。”

    夜里的星辰很亮,纪川的眸子也是一样的亮。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叫什么,我的族亲,我的一切,我都是模糊的,但我从不在意!”纪川猛地灌了一口酒,“因为师父说,过去即尘埃,尘埃落地,不足再回首,所以我从未在意,我虽然不在意昨天,可我在意明天!”

    “我从前杀了很多人!可我不想一直杀人!我一直在想,我将来要干嘛?我曾想当一名侠客的,可现在忽然发现,自己是远远不配的。”

    再灌酒,再大吼,“我最害怕的就是活成一具没有灵魂,没有目标的躯壳!没有思想,整天杀人,那还能是人吗?”

    他募地想到了刀鬼。

    纪川忽的悲伤起来,“我总感觉有什么在束缚着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这么一想,我确实是一个可悲又可怜的人。”

    有些人看着平时闷得要死,可是一旦开口是止不住的。

    纪川将久压心底的洪水彻底的宣xiele出来,只觉心中莫名畅快。

    咕噜咕噜~

    赵剑书也是将手中的酒坛猛地灌了一口,随后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嗝~”赵剑书打了个嗝,“你这闷葫芦还真是闷!还不是一般的闷,是闷sao的闷呐!哈哈哈”

    “你且看这星辰,璀璨否?”赵剑书指着天空,脸上满是笑意。

    随着赵剑书的指引,纪川下意识的看向了夜空,繁星点点,璀璨异常,随即点了点头。

    “哈哈哈,那你再看这月,较之如何?”

    月色清凉,仿若银绸,自是甚美,纪川又点了点头。

    “哈哈哈,”赵剑书笑意更甚,“要我看,都是不堪入目之物!”

    “我心向朝阳,心若灼日,岂能为这些荧荧之光所累?”赵剑书说教起来还真有几分气度,“正所谓,红尘累蚁木,往事皆随风,今日喝了这酒,从新开始吧!”

    赵剑书望着天空沉吟半晌,等到回头看时,却发现纪川已然酣睡,“哈哈哈,忧愁少年郎哟!”

    依旧月夜,依旧冷风,依旧guntang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