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往事
夕阳。 炽热的余晖撒在满地的尸骸上，血液干涸一地，许青衫依然跪坐在地上，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可明明他还有呼吸，又怎么能说死亡呢？明明他是惧怕死亡的。 可是一颗死掉的心脏，一颗死寂的灵魂，哪怕他的身体在呼吸，又与死亡有什么区别呢。 夕阳愈发浓重，大把大把的泼洒着血色。 死亡的尸体，死掉的灵魂，这是一副充满死亡气息的画面。 …… “少主！少主！” 慌乱的呼喊声打破了这死寂，人影晃动，他们围着这个失去灵魂的躯体。许青衫不知被谁扛起，在一声声呼喊声和阵阵晃动中，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断剑。 人们跳动着的鲜活的生命火焰烘烤着这个年轻的躯体，他们好像试图唤醒这颗死去的心脏。 夕阳渐渐淡去，夜色拉下了帷幕。 嘎！ 不知何处的乌鸦扑腾着飞离树梢。 最后一颗鲜活的生命也离开了，只留下满地的疮痍，似是在歌颂者杀人者的功勋。 可杀人者真的在享受胜利的喜悦吗？ …… “所以，你下毒了？”纪川的声音依旧僵硬。 赵剑书停了下来，并未言语，他盯着眼前的男人，“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那个一日屠戮数百人的血手人屠【老刀】变成了这样？” 面对赵剑书的逼问，纪川淡淡回道：“刽子手也有放下屠刀的一天。” “可他依旧是刽子手！”赵剑书神色一怔，“他永远洗不干净他肮脏的双手！” 赵剑书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失态起来，他大声吼叫着，“哪怕在佛前忏悔千年，他的灵魂依旧不堪！” 纪川还是一脸平静，“与你何干？”他的语气不见丝毫波澜。 “你可知，我杀了多少人？”似乎纪川的波澜不惊激怒了他，“不比你少！”赵剑书大叫着，很难想象举世无双的西秦宰相露出这副模样。“你要明白，我们都是一路人！我们都是刽子手！” “这世间少有人双手清白！这个世界都是混浊不堪的！我下毒？能杀人下毒算什么？迟早有一天，我要杀光这群肮脏的刽子手！我要清洗这个世界的尘埃，我要……” 赵剑书突然哑言。 清风吹拂着他额前散掉的发丝。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我失态了……” 纪川没有说话。 这些与他无关，他只在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脑海中募地闪过一道身影，他一时有些恍惚…… …… 三年前。 楚国，黎城。 这座小城的夜难得安静。楚国很多地方的夜市总是离奇的热闹。 感受着脸上拂过的凉意，纪川惬意的吐了口气。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有只温柔的手在抚摸一样。但他明白，自然不会有人爱抚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杀人者。 他看待事情总是很透彻。这又让他想起了某个老人，某个在雨夜里嘶吼着的疯子。 不知怎的，今天纪川想了很多。杀人者不该有太多想法的。可到了某种年龄段的男孩子，貌似总会有很多想法的。 “唔～” 募地，一道声音打断了这个少年不断涌出的思绪。像一根羽毛在心脏轻轻一刷，纪川回头看去。 一位姑娘？ 那姑娘抚着额头瘫坐在地，纪川只能看清半边脸，白皙的皮肤，透亮的红唇，这是位漂亮姑娘！纪川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喂！你这人杵在大街上干嘛呀！”那姑娘已经站了起来，皱着秀眉向纪川喊到。 纪川是见过漂亮姑娘的，哦不，是杀过，想到这，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从未好好欣赏过一位漂亮姑娘，一位鲜活的年轻的躯体。他募地有些异样，好像某种蠢蠢欲动的种子在心里发芽。 纪川又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姑娘，很美！嗯，是这样。他想不出形容词了。 世上总有人看着姑娘，只会傻傻的说好看，除此之外好像是再也想不出形容词的。 “抱歉，我……”纪川难得开口，可刚一开口就又止住了，他从未觉得他的声音是如此的难听。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那姑娘挑着眉，一双大眼睛审视了纪川一番，不满的撅了撅嘴。 感受着少女的目光，纪川感到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眼神也有些躲闪。 他怎会这样？纪川有些奇怪，却又希望那姑娘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就像那些话本一样，漂亮姑娘遇见帅气男子，一眼情定。 多美好啊！可人生不是话本，他也不是主角。 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香味，纪川有些恼。少年却知愁滋味。 月依旧冷清，夜却兀得发凉。 呼－ 微风。 少年斜靠在屋檐上，风中的凉意并没有吹散他心中的异样。那姑娘好像在心中留了一片羽毛，风一吹，那羽毛就动起来，刷的心头酥酥痒痒的。 纪川嘴角咧着笑意，他觉得很美好，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哪怕自己仅仅见了这姑娘一面。 可情动的少年会顾虑这些吗？ 月夜，微风，相思少年。 很唯美的画面，靠着屋檐的少年也散发着莫名的魅力。纪川也觉得大侠就应该这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以纪川杀人只用一刀，出行也从不露脸，他觉得这样很帅，侠客就应该这样。但他却忽略自己杀人者的身份，他总是在忽略这个身份。 “什么人？” 一声惊喝响起。是这屋子的主人家。 纪川眼角一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丝毫没有理会主人家的呼声，纵身一跃，顷刻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侠客就该千里不留行的。 感受着不停呼啸的风声，纪川莫名生出一种快感，若能当真做一名自在侠客，遨游天下，岂不快哉？ 但他不能，纪川眼神一暗，他是个杀人者。 …… 夜色依旧，但人却已非此间少年。 “我很好奇，你在想谁？”赵剑书突然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与你何干。”纪川依旧扯着他的嗓子，声音僵硬。 “自是与我无关，”赵剑书笑着，“但或许我能帮到你什么。” 夜是黑的，但这只老狐狸的眼睛却闪着绿光。 纪川看着眼前这张满是笑意的脸，心中一嗤，今天早上就是这样的狡诈笑脸，却差点害的许青衫丧命！ 笑里藏刀的人最为可怕！ “是那位姑娘吧。”见纪川不回话，赵剑书也不急，反倒是自顾自的说着，“那位赵姑娘确实是人间绝色呐！”说完，还啧啧两声，似是当真回忆起一位绝色仙子的容颜一样，一脸的沉醉。 纪川瘫着脸，对于这位秦国宰相为什么知道他的行踪或是遭遇他一点也不惊讶。看着赵剑书的表情，他一时觉得这位秦国宰相或许是戏园子出来的伶人，脸上功夫着实了得。 “你对我的行踪确实调查的清楚，”纪川看着暗自沉醉的赵剑书，兀得开口，“不过，我一个杀手就算武功再高，那自是比不上秦国铁骑，甚至不如【黑冰台】的几位剑士，可你千里迢迢跑出秦国，还偏偏要我护送你。”纪川眉目一挑，“我自是认为自己没有这么大的威名能惊动大秦宰相！” “除非……”纪川语气一顿，看向依旧满是笑意的赵剑书，“我有吸引赵相您的地方啊。” 纪川也笑了，夜色里两人的眼睛都闪着精光。 “哦？”赵剑书笑意未减，“那小友说说有何吸引本相的地方呢？”一种莫名的气势生出，此时他又成了那个才世无双的秦国宰相。 纪川眯了眯眼，他本是不屑于这样的，“长生……” 但对付狐狸，就得用狐狸的计谋。 呼－ 依旧微风。 那轻飘飘的两字好像随风消散了一样，空气募地陷入安静。 沉默中，两人的视线一直交织着，不过纪川明显眼神中透露着得意。 这是小狐狸计谋得逞时露出的神色。 而那只老狐狸好像嘴角是咧着的，是上扬着的，看起来是笑着的，可他的眼神却莫名沉重。 半晌，赵剑书忽的轻笑一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啊！”说完，他将身子一转，抬头望着那满月，悠悠传来一声长叹，“长生？呵，谁不想长生呢……” 纪川一时语塞，他属实没有料到赵剑书会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连狡辩都不作。就像衙门集齐所有线索终于要将刑犯捉拿归案，谁知那人却不作任何抵抗直说一句对没错就是我，一时让人感觉全身力气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 自以为计谋得逞的纪川一时有些恼。 又是沉默。 忽然，纪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时看赵剑书的眼神有些异样。 “你信吗？”沉默再次被打破。 “信与不信，有何区别？”赵剑书目光深邃，反倒是向纪川问道。 纪川心中又是恼火，这人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处于上风，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病危卧榻，难有无神论者，”见纪川没有回话，赵剑书神色依旧，继续开口说道，“大周顺帝丰功伟业谁人不服？可最终还不是应了齐谏忠的进谏？” 赵剑书眼神一时有些悠长，似乎是看到了当年齐谏忠进献长生丹的场面一样，“在这个世上，有些东西存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人信服，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今晚的夜色着实安静，风声呼啸着，带动着周围的树木不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但是，相比起长生丹，我貌似更好奇当年齐谏忠为何要带一小童逃亡。”赵剑书话锋一转，一脸戏谑的看着纪川。 风急。 纪川握刀的手陡然用力。这是拔刀的前兆！ 而拔刀，自然是要杀人！ 夜黑风高，这是个杀人的好时间。 “所以，我说对了？”此刻赵剑书的神情着实讨打。 月色透亮，纪川依旧瘫着脸。 “对与不对，有何区别？” 半晌，纪川的声音悠悠传来。 赵剑书面色一滞，看着他吃瘪的样子，纪川觉得方才受的憋屈全散出来了，心中一时畅快，随后也不顾身后人，转身便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哈哈哈，是个妙人。” 看着离去的人影，赵剑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