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喉
铺天盖地的阴翳笼罩着天空。 这灰色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好似心脏被握住一样。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厌烦。 呼－ 风起。 男人踏着碎石，身上的纶巾被吹得飘扬。 “我来了。”男人的声音很僵硬。 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那人身着一身灰色锦衣，胸前绣着金丝绣花，配着发髻上的金镶玉发簪，将中年男子映衬的宛若神人。 男人挑了挑眉，心中不由有了算计－－苏州锦绣，绾云阁的花绣，羊脂白玉的簪子？ “找我何事？”风依旧吹得他身上的纶巾飘扬，他的声音依旧僵硬。 “这荆楚之地，苍梧之野，也算是个人杰地灵之地。昔日帝舜南征三苗，道死苍梧，天地为之一泣……”灰衣男子并未回话，反而自顾自说着，罢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嘴边还不停嘟囔着，“传闻当年大周太傅也葬于此地……如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北地更是出了个“小人皇”，天地大势，不可预料啊……” 募地，眼角闪过渐渐远去的黑色身影，赵剑书苦笑一声，连忙叫道：“小友留步，是我失礼了。” “唤我究竟何事？”男人显然有些不耐烦，声音愈发僵硬。 “哈哈，先前是我无礼了，小友莫要在意。敝人并州赵剑书，单名一个衍字，叨扰小友确是有事相商。”灰衣男子笑道。 赵剑书？男人眼神一怔，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赵剑书何许人也？西秦宰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其文韬武略乃天下一绝，儒道圣人更是赞曰：笔下有春秋，胸中有天地。秦国王上也是直言，得剑书，吾之幸，大秦之幸！ 秦国二把手跑到楚地来？男人的眼神有些异样。虽然说他对天下局势并不关心，但诸国之间的摩擦起火药味已经充斥在整个天地间，想不注意都难。想到这，男人突然警觉了起来，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心神一沉，不知在想什么。 “听闻江湖【刀绝】纪老刀的委托从不失手，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小友开个价吧！”赵剑书说道。 看着赵剑书恭敬的模样，男人咧了咧嘴，“大秦国的宰相出门，连个侍从都没有？看来赵相在秦国混的并没有传闻的那么如意嘛，”语气带着些戏谑。 闻言，赵剑书笑了笑，刚要开口解释，却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这位前辈所言极是，赵先生，秦国如此待您，确实令人心寒呐！不如来我楚地，为我王效劳，说不定也能传出一段佳话。”寻声而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男子，那人手持一柄不知是何材质的画扇，配上其白皙的面庞，倒也是个俊俏郎君。 “在下乃是皇家骁骑副使许青衫，特奉天命，邀先生楚都一叙。” “哼！天命？小小楚地，偏安一隅，也敢称天命？”望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赵剑书剑眉一凛，低声喝道。 “哈哈哈，人人都说铁齿铜牙赵剑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许青衫闻言笑道，不过转瞬眉目一正，“但在我楚地，不管你是龙是虫，来了就得循我楚地规矩，尊我楚王命令！楚王就是楚地的天！”许青衫眉眼间透露着炽热，连握着画扇的手都爆出了青筋。 见状，赵剑书眼神一沉，楚王竟有如此声望！ “赵先生，不知意下如何？”许青衫轻摇手中的画扇，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丝毫不见方才失态的景象。 面对许青衫的逼问，赵剑书转而一笑，“早就听闻玉面将军许青衫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赵某佩服！” 没有理会赵剑书的恭维，许青衫眼神凛然，说道：“赵先生，我希望您能清楚，现在是请您做客，待会儿，可就说不好了。” 闻言，赵剑书并未有所动作，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好像很喜欢笑。 “小友，护送我回秦国，我便应你心中所求。” 黑衣男人并未回话，依旧立在那里，像是一桩老树，孤寂，却依然笔直。 反观许青衫却是神色一变，他又重新打量起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男人——一身黑色紧身衣包裹着全身，头部同样是戴着兜帽，只露出了布满胡茬的下巴，手中握着一柄长刀，除了戴着兜帽不露脸的装逼打扮之外，看起来就是一位普通的侠客。 可是，真的普通吗？许青衫皱着眉，能让赵剑书找来帮忙的，他可不认为是什么宵小之辈。 “这位前辈，在下是奉王命行事，希望阁下能明白和楚国作对的后果。”言毕，只见周遭忽的浮现出数道人影，明晃晃的兵刃给周围凭添了几分寒意。 黑衣男人并未回应，反倒是看着眼前的赵剑书，“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赵剑书笑了笑，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位姑娘，”他顿了顿，遂即放下了手，“你应该清楚，这件事于我而言，很简单。”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就像对你而言，杀人，一样简单。” 男人盯着眼前这个满是笑意的中年人，心中暗道，好一手算计。但神色依旧平静，说道：“你调查的很清楚。”话音未落，男人忽然欺身向前，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赵剑书，“那你也应该明白，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 赵剑书面对男人的突然动作并未后退，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副散发着杀意的眼眸，笑道：“小友你可要明白，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何来威胁一说。” 呼－ 有风吹过。 画面好像陷入了静止。 “哼哼！”男人忽然轻笑两声，“也是，”男人又退了回去，“许久未出手，倒是忘了自己，我可是……” 男人话还未说完，却见一柄长剑已然刺来。原来许青衫不知何时已手捏长剑杀来，“前辈是否也太瞧不起人了呢？” 铮！ 长刀出鞘，带起了一阵风声。 然而，想象中利器相撞的场景并未出现，反倒是“哐啷”一声，许青衫看着手中的断剑发呆。 可黑衣男子却不会给他发呆的时间，长刀带风，已然呼啸着向许青衫的脖颈劈去。而许青衫此时也是感受到了这杀意凛冽的劲风，一时想要撤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好似重若铅柱，只得瞪大双眼看着席卷而来的利刃。 铛！ 颈首分离的画面并未出现，却见那本应砍向许青衫的长刀刀锋一转，拦下了数道镔铁长箭。 他面对的并非一人！ 男人眉目一皱，看了看面色虚弱的许青衫，转身又杀入了人群。 “一群碍事的苍蝇！” 长刀每次挥舞都携着阵阵劲风，仿佛杀入羊群的饿狼，周遭的人群随着刀锋的挥动不断的减少。 赵剑书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道一声可惜。遂即又望向了虚弱倒地许青衫，脸上依旧布满笑意。似是察觉到了赵剑书的目光，许青衫突然神色一凛，“你下毒！” 作为皇室钦点的将军，许青衫一身武力自然不用多说，按理来说不可能面对杀到眼前的危机毫无招架之力，许青衫看着不远处满是笑意的赵剑书，心中怒火大起，“想不到堂堂赵剑书竟是如此猥鄙小人！” “许将军，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你这般污人清白，我赵某可不能白受委屈啊。”看着赵剑书一脸委屈的模样，许青衫一时气极，心头一口逆血涌了上来。 噗！ 一时间，许青衫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哎呦！出门见血！这也忒不吉利了！”赵剑书皱着眉，一脸嫌弃的表情，还夸张的扇了扇鼻子。 “混蛋！” 许青衫见状大喝一声，竟是直接暴起，手握断剑直向赵剑书劈来。 “许将军呐，你这脾性，还是太年轻啊。”赵剑书将双手背后，一副说教模样，丝毫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杀意担心。 然而事实是，他也压根不需要担心。 看着挡在眼前的长刀，许青衫忽的发现，不知何时，在场只剩三个活人了。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也同样冲击着他的神经。 许青衫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原来杀人是如此令人心悸。 他引以为傲的武学，官职，在死亡面前是如此不堪。 是的，他没杀过人。 官职是承蒙父辈余荫，名声是靠好友吹擂，他从没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自己。 “原来，我是如此不堪！”许青衫低语道。 呼－ 风声依旧。 许青衫打了个冷颤，他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不是歌唱死亡的刀锋，反而是一望无际的晴空。 活着？ 活着！他猛呼了一口气，活着真好！ …… “为什么不杀？” “为什么杀？” “我没想到你的刀下还能有活人。” “……” 沉默。 很久前就有了。 男人同样望着天空，碧蓝的，一望无际的晴空。 “刀不错！”赵剑书忽的说道。 “我也觉得。” “闻名天下的吾野之刃名不虚传！”赵剑书由衷赞叹着。 “这把不是。”男人语气一滞。赵剑书同样神色一顿，好像有些诧异。 “它叫风喉，”男人再次抽出刀来，抚摸着冰冷的刀锋。 “一血封喉？不错！”赵剑书看着眼前的男人，笑道。 呼－ 微风。 是向往自由的风。男人没有言语。 噌！ 刀入鞘。 风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