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光熹帝国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六章 谋议

第二十六章 谋议

    “袁公所言实在令我等震撼,想不到我等竟奉了伪帝为尊,实在令人汗颜。”在袁隗将洛阳流传的那则谣言说完之后,周毖是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的。

    在座的伍孚等人其实心中大都明白在洛阳城里广泛流传的这则谣言是谁发起传播的,大家也更明白谣言之后袁隗必然还会有相应的计划推出。此时袁隗把大家聚在一起,恐怕也就是这个目的。

    既然是谋议起事,自然要在行动前烘托一下气氛,标榜一下自己行动的正义性。大家心知肚明,便也都配合着做出一些吃惊的愕然状。

    实际上对于袁隗想要做什么,大家还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整个计划都是袁隗一人筹划,殚精竭虑,耗尽心力才做的相当周详。伍孚这些人的作用也只是在计划推出后按部就班的去执行。

    在周毖说完之后,袁遗也起身义愤填膺的说道:“既然当今天子乃是伪帝,我等应扶真命天子继位,拨乱反正才是正理。”

    袁遗原本是山阳太守,以母病为由辞官偷偷潜回洛阳,实际上是来参与袁隗的计划,这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极为露骨,伍孚周毖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即使心中早有准备,知道袁隗必会走向这种极端的做法,可真正摆到台面之后,众人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集体沉默。毕竟造反这种事情不是请客吃饭,最后是要掉脑袋的,除了实在没有别的活路或者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人敢轻易地尝试。

    众人的一瞬间的沉默并不让袁隗意外,事关重大,每个人都会要考虑一番。他并不担心这其中会有人胆怯退缩,聚在这里的这些人已经是袁氏一党的核心,身上已经深深烙印袁氏的标签,就算他们不造反,小皇帝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果然,在沉默了一话了:“谣言也未必是真,若没有真凭实据恐也难服众。”

    袁隗明白伍孚的话并不是出于反对的质疑,伍孚对于刘辩、卢植的仇恨和对自己的忠心都让袁隗对他很信任,而且在这些人当中伍孚还是以武力比较强深受袁隗倚重的。伍孚说出这番疑问,只是在希望袁隗能够拿出实质性的东西,而不是光凭几句流言来起事。

    袁隗自然知道一两句的谣言还不足以让别人跟着自己造反,随即便从身上拿出了一样东西。

    “先帝遗诏在此,足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真的有?

    不似刚才的附和故作惊讶,此时众人的表情才真正的夸张起来。在他们的心里,对于所谓的灵帝遗诏还都只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心里面也只是把它当成袁隗扰乱局势的一种手段,然而当袁隗真的拿出了灵帝遗诏后,给众人确实相当大的冲击。

    伍孚第一个走上前接过袁隗手中的遗诏,仔细的看了起来。

    诏书的内容写着传位给皇子刘协,还命蹇硕与袁隗辅政。上面还有玉玺的盖印。

    伍孚看完后将诏书递给了周毖,自己沉默不语。诏书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不过伍孚的心里还是涌现了一个词:矫诏。

    此时能证明灵帝遗诏的见证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份灵帝遗诏的真实性其实无人证明。袁隗久居朝堂,伪造一份诏书其实对他来讲并非难事,对这份诏书真实性的怀疑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袁隗若真的有灵帝遗诏,为何一早不拿出来,非得等到现在被逼的山穷水尽处于劣势才让它现身?

    不过伍孚知道心里的疑问想一想就算了,不可能宣之于口。这份灵帝遗诏无论真假,都是他们对付小皇帝,号召天下群雄的神兵利器。

    其他人心中都和伍孚想的一样,在传看了诏书后都没有对诏书的真实性做出疑义,相反每个人都配合的表现出了义愤填膺或者摩拳擦掌兴奋异常的样子。

    袁隗看到时机成熟,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说道:“隗愚钝不堪,竟受何进这个屠户之徒所蒙骗,奉伪帝刘辩登基,今日才知酿成大错,心中悔恨,不知诸位有何办法教我?”

    袁隗这么说,就已经摆出了让大家最后表态的态度了。大家互望了一眼,伍孚率先说道:“既有先帝遗诏,袁公应当率我等臣僚拨乱反正,辅佐真正的真命天子登基。”

    其他人也紧跟着齐声说道:“愿为太傅驱策。”

    袁隗见众志成城,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众人各自领了自己的行动任务,一直计议到夜深才从太傅府散去。

    伍孚他们走后,袁隗又将袁基袁遗兄弟俩留了下来。三个人走进了内堂坐下,袁隗向他们问道:“如今形势,你们觉得如何?”

    袁遗此时还颇为兴奋的答道:“士气可用,我等又握有灵帝遗诏的大义,本初也从冀州派来了帮手,我想此番叔父必成大事。”

    袁基的性格比较沉稳,缓缓的说道:“叔父筹划了这么久,伍徳瑜(伍孚字)等人也是十分忠心,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南军的态度和陈留王的想法。”

    袁基这番话还是说到了点子上,袁隗略略思考了一下,才又张口对袁基说道:“羽林军那面已经答应了,虎贲中郎将种辑还在犹豫当中。不过他那面其实也已经没有多少退路了。你一直负责这一块,一定要看紧一些。”

    “喏,叔父。”袁基答道。

    袁遗在一旁听的有些好奇,问道:“叔父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天子亲卫的南军投靠我们?”

    袁遗一直在外地任职,对于京城的情况并不了解。所谓的南军,便是指虎贲和羽林两支军队,因为驻守南宫,所以被统称为南军。其实这两支军队在西汉以及东汉初期一直有着很光荣的历史,然而在东汉中后期便开始走向下坡路,到了灵帝时期,早就失去了原来的勇武和风光,变成了仪仗队性质的军队。

    刘辩即位后,做了两次军事改革,提高士兵的待遇,不过针对的是西园军和北军这两支战斗力强的嫡系部队,而对已经烂到骨子里的南军则较少关注。这样南军士兵自然心生不满,再加上第二次军事改革后,刘辩已经开始着手将南军裁撤改编,南军兵将人人自危,在这种情况下袁隗抛出来了橄榄枝,对他们许以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南军一时忍不住便和他上了一条船。

    经过袁隗的解释,袁遗这才明白过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忍不住又问道:“叔父若是想借南军起事,直接率军攻入皇宫擒杀伪帝即可,为何还要对伍德瑜等人多番布置。”

    袁隗因袁遗捉急的智商冷眼看了他一下,冷声问道:“伯业(袁遗字)当伪帝刘辩对我等真的没有防范?”

    袁遗一时语塞。他对刘辩的了解只限于传入他耳中的各种消息和传闻。只有在朝堂上和他交过数次手的袁隗才深知刘辩的性格狠辣,手段多变。

    此时袁氏虽然没有和天子公开闹翻,可是彼此间敌对的状态也已经是心知肚明了。袁隗不相信刘辩对自己一点监视都没有,关于统调社这个官衙袁隗已经有了很大了解,虽然对其中许多的秘密还是不能一窥究竟,可是仍然惊讶它所掌握的庞大权利与职能。

    如今小皇帝对自己的监视几乎都快变成了明面上的东西,那些总是在太傅府前晃悠的小贩与江湖算命的,似乎都没有太掩饰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袁隗前几天还在自己的府上梳理了一边,还真挖出了几个小皇帝的jian细偷偷处理掉了。

    伍孚等人那里,小皇帝必然也会有人监视,他们的一些大的动作很容易便会被小皇帝发现。而刚才袁隗给他们的那些各种环环相扣,令人眼花缭乱的布置,实际上都是做给刘辩看的。

    最终的目的是吸引刘辩的注意力,而真正的杀招还是袁隗的手中留有的后手。南军便是其中的一步暗棋,而在袁绍从冀州给他派来一些人协助他起事后,袁隗心中其实又有了另一份新的计划。

    经过袁隗的一番解释,袁遗总算明白了叔父瞒天过海的计策。虽然这条计策是以伍孚等人成为吸引小皇帝火力的炮灰为前提,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袁遗的心里到没有什么内疚。古来造反父母妻子无一不可抛弃,至于伍孚周毖这样的以利益相聚的同党更不算什么了。

    “叔父此计甚好。”袁遗拍马屁道。

    袁隗没有理会袁遗的奉承,反倒问道:“陈留王那面如何了?”

    袁基负责的是联络南军,而袁遗则负责试探陈留王的态度和联络袁绍派来的帮手。见袁隗询问,急忙回答道:“陈留王那里,侄儿身份敏感不便出面,北面来的辛先生今晚已经过去游说,还带去了叔父的亲笔信和灵帝遗诏。”

    说到灵帝遗诏袁遗心里还有些想笑,那遗诏其实他们伪造了很多份,专门分用在各种场合的。

    袁隗这才放心的说:“你有这份谨慎也很好,陈留王那里其实答不答应于我们起事的作用不大,不过若是真的能和我们站在一起,倒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这面你要看紧一些。”

    “喏。”袁遗急忙应了。

    “你们两个也各自去准备吧。还有我这有一封书信,伯业帮我带给北面来的人。”袁隗挥手赶走了袁基袁遗兄弟俩。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一股深深的疲倦才涌上心头。此时袁隗不再像刚才那样激昂振奋,指挥若定,仿佛突然间老了几十岁行将就木一般。

    这次的起事每一步都是他亲自筹划,可以说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他也已经年过半百,又不是以前的正当壮年。原本身体也已经开始下滑,在这竭尽心力的筹划中难免会产生疲态。

    不过袁隗很快的便强作起精神。这次的起事可以说是赌上了袁氏一族所有的一切,不容有失!

    袁隗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次是和小皇帝刘辩最后的对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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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孚的马车缓缓的走在街道上,四周静谧无比,偶尔间也会有巡夜的兵士拦住询问,不过在伍孚亮出身份后便马上放行了。

    虽然在长安钟繇已经开始吃螃蟹——尝试取消了宵禁,可是作为大汉首都的洛阳还没有达到金吾不禁的程度。

    但是虽说是宵禁,也只是针对一般的商贾百姓来说的,像伍孚这样的朝廷官员夜行在街面,随便说一句在衙门办公晚回,实际上也不会有人为难的。

    伍孚此时坐在马车上,微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摇晃。

    有些事,有些情绪,一直淤聚在心里。

    关于天子,关于袁隗的起事,关于对于小皇帝和卢植的仇恨,还有已经很遥远的年轻时立志报国的梦想。

    马车并没有载着伍孚回府,反而走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停了下来。

    夜色晦暗,万籁俱寂。

    不一会儿,小巷里传来了窸窣、犹如呢喃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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