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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谣言

    几乎从刘辩改革朝堂官制开始,一个谣言便在京城洛阳流传。谣言说汉灵帝刘宏真正传位的是陈留王刘协,并且已经立下遗诏命蹇硕辅佐刘协继位。然而蹇硕谋除何进不成,兵败身死,何进撕毁了灵帝遗诏,矫诏令刘辩登基为帝,谣言说的有鼻有眼,刘辩皇位的合法性遭到了很大的质疑。

    谣言最开始只是在一些小范围内传播,不久之后便迅速扩大,一时间内洛阳城里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刘辩和贾诩都是造谣造势的高手,对于怎么扑灭谣言也都有一套自己的手段。若是刘辩还是皇子的时候,面对对自己不利的谣言时便会同时放出多种不切实际的谣言来混绕视听。然而此时所站的角度已不同,身处于帝位,所希望的自然是局势稳定。

    火上浇油的事情自然不能干。另外,刘辩对于这个谣言还有着自己心虚的地方。

    灵帝传位于刘协的传言,也并不是完全空xue来风。即使刘辩从穿越前的那些历史中了解,灵帝也确实有传位刘协的意思。穿越之后接触中,汉灵帝也每每流露出这方面的想法,只不过碍于支持刘辩的士大夫的势力而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可是灵帝“不喜史侯,心属董侯”想法大臣们还是了解的,所谓的灵帝遗诏对他们来讲也不会完全认为是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

    不过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已无法深究了,谣言的中几个主角——汉灵帝、蹇硕、何进都已经死了。而嘉德殿事件时,袁绍带人冲进宫中大杀宫人和宦官,灵帝身边大部分的宦官都已经罹难,这其中恐怕也包括可能的灵帝遗诏的见证人。而且就算真的有幸存者残存下来,在现在这种形势下,也不会真的站出来在皇位的继承权上多说什么。

    大势之下,没人敢趟这一潭浑水。

    所以这种似真似假的谣言向来最难对付,刘辩用来应付的手段并不是很多,除了命统调社抓捕造谣者外,还通过宣导署抢占舆论阵地,不但在《洛阳时报》上刊登文章为自己正名,还刊印了一本《大义觉迷录》发行来证明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幸运的是谣言所造成的影响并不十分严重,普通百姓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谁当皇帝,而是活着与吃饱。

    刘辩在这一点上,做的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他继位后通过屯田等一系列的政策恢复生产,虽然并没有使司隶地区的百姓生活达到小康水平,但是却改变了过去颠沛流离,饿殍遍地的情况,这让经历了桓灵时期频繁的战争与自然灾害的老百姓感到心满意足。若是说因为这种和他们毫无关系的谣言就要他们揭竿而起,推翻刘辩的统治,便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这种谣言,顶多能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而当刘辩真的表明严厉的态度来抓捕造谣者后,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绝大部分还是选择了收声。

    谣言影响最大的,还是士人阶层。只有这些人才真正看重所谓的法统的正确性,这是他们所信仰的儒家礼仪纲常所要求的。只是就士人而言,对于谣言的态度也并不是完全倒向对刘辩不利的一面。

    刘辩在继位后做出了很多偏离儒家思想的事情,这些行为确实引起了很多士人在私下里的不满,可是却也没有达到难以忍受,要摆在台面上说的程度。况且刘辩在解除“党锢之祸”,为士人平反后,在士人阶层得到了很大加分。最主要的是在刘辩继位之前,支持刘协继承皇位的是士大夫的死敌十常侍等宦官集团,为了对抗宦官这些士大夫们或多或少的都参与了支持刘辩继位,若是他们现在承认了谣言的真实性,其实也就是否定过去的自己。这就使得士人们现在处于一种信仰的坚持与现实利益相矛盾的尴尬局面。多数人也由此表现出了沉默的态度。

    至于刘辩最担心的军队方面也没有出现被谣言影响的情况,这个时候军队中导师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这些类似于后世政委的导师们在谣言一开始便引导着军队里的舆论走向,在加上军营中的封闭状态,军队对于刘辩的忠心丝毫没有减弱。

    仍掌握着军队让刘辩安心不少,这次的谣言对刘辩来说就像是一只在耳边不断嗡嗡,却又赶不走的苍蝇。虽然没有直接的危害,可是却足以让人心烦意乱。

    让刘辩最忧愁的,是刘协对谣言的态度。

    此时的刘协因为年岁愈大,已经搬出了北宫高安馆自己开府居住。前些日子还订了婚约,要娶的是“不其侯”伏完的女儿伏寿。

    刘辩对于和刘协的兄弟之情,还是非常看重的。刘协搬出皇宫刘辩还为他在濯龙园的边上盖了一座陈留王府供他居住。卢植、荀彧等人为了皇位的稳定曾经私自劝说刘辩下诏令刘协回封地居住,可是刘辩却相当固执的回绝了。

    谣言出现后,贾诩曾请示刘辩是否要对陈留王府进行监视,刘辩却显出了犹豫不决。有了这种犹豫,便也感觉到了谣言撕裂了彼此的亲密无间。刘辩自己都会这样,对于刘协对谣言持什么态度,刘辩开始担心起来。

    在濯龙园想的心情烦躁,刘辩还是觉得应该和刘协见面谈一谈为好。命侍卫备好车辇,带着疑问去了陈留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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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府。

    夕阳西垂,华灯初上。

    位于步广里的太傅府前停着数辆马车,相比较往日的车水马龙,宾客来往不绝,此时大门前寥寥几辆马车显得有些冷清。就连看门的仆人也没有人往日的精神奕奕,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伍孚等人早已等在大堂之上,袁氏一党党徒众多,只是良莠不齐,其中大多数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在刘辩释放出打击袁氏的信号后,都做了鸟兽散。

    此时聚在堂上的,便是袁氏集团真正的核心。只是就算这些人,也都是资质平平,雪中送炭不行,只能是锦上添花。更多的,袁隗还只是看重他们的忠心。

    真正要说是能力不凡,能帮助袁隗的还是王允、马日磾。只是马日磾与自己早已形同陌路,而王允在出任并州牧后也开始与自己渐渐疏远,终于使自己变得无人可用。

    开始没有注意,此时才蓦然发现小皇帝刘辩一直将自己力量一点点消掉。温水煮蛙啊,自己也算是宦海沉浮多年,可还是掉以轻心着了道。

    想到此节,袁隗脸上的肌rou便恨恨的抽搐了一下。

    从后堂转过屏风来到了前面的大堂,早已等在堂上的袁基看到了袁隗脸色的不妥,迎上前关心的问了一声:“叔父?”

    袁隗这才从悔恨中反应过来,冲着袁基点点头,低声赞赏的说道:“关于谣言之事你做的不错,如今声势已经造起来了,有利于我们起事。”

    相比较同辈的袁绍袁术而言,袁基袁遗能力并不突出,也并不太受袁隗看重,只是此时身边已无人可用,只好依仗他们。此时袁隗突然出言赞赏,袁基不由得面露喜色,说道:“多谢叔父夸奖。”

    袁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接着便跪坐到堂上正位,扫视了一下左右众人,沉声说道:“此次与诸公聚在一起,是有一件大事要说一说。诸位应该听到最近京城流传的一则传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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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袁隗开始与伍孚等人聚众密谋的时候,刘辩的马车停在了陈留王府的大门前。

    天子出行,声势自然浩大,即使刘辩的性格不喜铺张,可是浩浩荡荡的兵马护卫一路保护过来,也早已惊动了包括刘协在内的所有人。

    刘协早早的便立于门前,见车辇停了过来,便躬身施礼道:“臣,陈留王协拜见陛下。”

    刘辩呆在车辇上迟疑了一下。来时想见刘协的迫切心情,此时变得忐忑起来。

    最终,刘辩还是收拾好心情,先是朗声一笑,接着走出车辇说道:“协弟无需多礼。”

    一边说着,刘辩自己便跳下车,上前一把扶住刘协,挽着他的胳膊笑着说道:“最近政务繁忙,一直未见协弟,今日得空过来,也未事先通知,还望协弟不嫌打扰。”

    刘辩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中显露出多少勉强,刘协的表情倒是神色如常,微笑着说道:“臣弟不敢。”

    刘辩哈哈大笑,与刘协把臂一同走进了王府,一边走一边问道:“一直没有来协弟这里,不知协弟住的可还好?”

    “臣弟一切都好,劳烦陛下忧心。”刘协对刘辩一直都执礼甚恭。他为人性格刻板,谨守礼教,此时这种态度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二人走进厅堂坐下,刘辩环顾四周,想起王府刚建成后自己送了一套现代样式的桌椅给刘协,可是却没看见他摆出来,自己现在仍是跪坐在一张桌案旁。

    刘辩问道:“上次我送协弟的那套桌椅为何没见协弟使用?”

    刘协显得有些惶然,急忙解释道:“臣弟用的有些不习惯,便命人收了起来。陛下若是想用,臣弟这就派人拿出来。”

    “哈哈,客随主便,协弟不用费事了。”刘辩表面豁达一笑,心中却有些烦乱。

    那些新式的家具刘辩并没有下诏强行推广,而是通过钓鱼台酒楼、避风塘茶馆中的使用、或者赠给大臣们来带动社会风气的转向。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新式的生活方式,很多人仍保持着跪坐和分餐制,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像袁隗、杨彪这样的老派守旧人物。刘协也表现出了这种习惯隐隐让刘辩有些担心在未来的改革中刘协会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

    那样的结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刘辩笑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了,两个人跪坐在堂上显得有些沉闷。刘辩想事情想的出神,刘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颇为尴尬。直到刘辩意识到堂上的气氛有些凝重,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张了张口,却也局促的说不出话来。

    刘辩此时过来,刘协也猜到了他的用意。虽然最近他一直留在府内,可是外面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此时也不好主动提起,两个人便一直尴尬的沉默着。

    过了好一阵,刘辩才下定决心打破沉默:“协弟最近可听到过外面的一些流言吗?”

    刘辩开门见山的提了出来,刘协原本紧张的心更加揪在了一起。稍微的愣了一下,才站起身回道:“臣略有耳闻,只是谣言不可尽信。”

    刘协的回答中规中矩,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刘辩有些气馁,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说道:“此事应是有小人兴风作浪。”

    “臣弟亦有同感。”

    刘辩努力在脑海中组织语言,却不知如何敞开自己的心扉。

    “其实这天下也不是与生俱来专属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族的。若是朕做的好,这天下便是朕的,若是朕做的不好,这天下就是别人的。”

    刘辩的话刘协也能理解,虽然汉代以来都讲究天命学说,认为皇权天授,可是同时也注重帝王的德行,若是皇帝德行不够,上天也会感应到并降下灾难或改变天命。

    见刘协认同的点了点头,刘辩又接着说道:“朕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的想做一个好皇帝,朕也有能力做一个好皇帝。天下大乱,朕想要平定天下,解黎民倒悬。深宫冷幽,朕也想与协弟之间兄友弟恭,有一段传芳百世的兄弟情缘。只是……只是……”

    刘辩说到这一时语塞,刘协似乎也受到刘辩的话的影响,激动的攥紧了拳头。

    调整了一下情绪,刘辩才又说道:“只是朕也明白有些事并不是以个人的希望为转移的。哪怕是所谓的真命天子也不能改变。多数时间,我们总会面临选择。然而即使朕真的明白,朕也不愿意去选择。天下、兄弟,朕都不想舍弃。”

    刘辩的一番话说得饱含深情,刘协一时间呆立当场。

    其实从刘辩进来后一开始的沉默和尴尬,刘协就能感受到他的为难。在他的印象中刘辩一下果断、雷厉风行,何时有过如此的局促?由此可见他是真的重视与自己这份兄弟之情才会失常,而天下与兄弟,在自己听到那个谣言之后,何尝也不是陷入了为难之中?

    将心中感受畅快的说了出来,刘辩仿佛卸下了一块重负,轻松的晃了晃头,看着仍然低头思考的刘协,知道应该留给他一些时间去想一下,走到他的面前轻按了一下刘协的肩膀。

    “希望协弟你能够明白。”

    刘辩转身离去,留下刘协一人陷入了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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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

    刘辩离开后许久,刘协仍然跪坐着紧锁眉头冥思苦想。只是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灰色襦衫的文士。

    “刚刚在下在屏风后面听到了殿下和天子的对答。”文士淡淡的说道。

    刘协没有接话。

    “在下曾经说过,陛下必会过来试探殿下,如今正应了在下所猜,殿下难道还不相信吗?”那文士继续说道。

    刘协这才有所反应,抬头看了文士一眼。

    那文士有些急了,说道:“殿下还在犹豫?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子心中早就对殿下生疑,巧言令色也只是安殿下之心。殿下若不当机立断,恐怕必遭其害。”

    “殿下难道忘了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吗?”文士最后这句已经是厉声在说了。

    刘协身体猛地一颤,母亲死时的那种凄惨浮上了心头。

    他抬起头直视着文士的眼睛,目光中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城府,文士猛地心神一凝。

    “照辛先生所说,父皇的遗诏之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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