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残蔷调
苦学武学十余载,卫之潇心心念念的就莫过于家门血海深仇,也莫过于扫清天下间邪物,自为主而定此间。 如今十余载过去,他每一时都不敢懈怠,怕的就是,这毫厘之间的闪失,都会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虚无。而所谓的前功尽弃,就会那么简单,那么地出其不意。 正当卫之潇在为斩魂之断而一时间失神之时,成两利刃的冷剑铮铮声响而来。赵酴未将浑身冷气传到这两断利刃的刃尖上,气势汹汹旋风冲来。卫之潇稍一蹙眉,肩膀微收拢,快速侧身,灵巧地避开了两柄剑致命的攻势。然而,肩膀处,还有有一个大口划开,血飞溅了出来,染红了卫之潇才换不久的白袍子。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斩魂,不是拿来这般用的。” 手抓住一刀利刃,斩魂的前半截被紧紧拽在苍白的纤手中,红色的血y不断淌下,成一条细流涓涓。 一句话暗涌着不尽的愤怒,而最后那一个“的”字。话语毕,卫之潇偏手,接着一道猛烈的疾风向着赵酴未飞刺而来。 那力量是积蓄了十余年的怨气,铺天盖地地向着赵酴未打去,正集力成一个拳头击中了赵酴未的胸膛。 比速度,赵酴未比不过卫之潇,而力量方面,赵酴未依旧是比不上卫之潇。 一口鲜血呕出,赵酴未退后了三步还是止不住向后退倒的冲击力。他没了斩魂,便是没了支持物,没了支持物,便是止不住步伐。 “砰”一声,他身子后仰,整个人摔倒了高台下去。 “三年前,我一时失算,未取了你性命。”卫之潇眸中冷光如剑,“可如今,不同了。” 赵酴未忍着痛起身,面前正是卫之潇动如雷霆的一掌,卷着火光冲来。小公子快速转身,手撑地跳起,离了那卫之潇大约三四步远。 “哈!”赵酴未身形还没稳住,卫之潇就已经极速动来了身形。几张交替而出,小公子躲闪不及。 交错重掌,掌掌带着雷利之势,若同明神之怒,怒气狂得要完全制裁眼前之人。 赵酴未凭借身体的灵巧之态巧妙地避过了几掌,却终是没有卫之潇诡谲。只见白袍的大夫冷哼一声,袖中闪出一短匕首,冷狠狠一跃,向着赵酴未掷去。 “唔……”那一道掷得是偏了一些,正刮着赵酴未的眼眸边而过,在小公子的脸上刮出一条长纹的伤口。 心是被疼得稍微一分神,赵酴未勉强避开了那一刀,下一刻回眸,卫之潇的一臂向着他头前猛力劈来。 “唔!” 赵酴未头狠地被按在了墙壁上,鲜血从他的耳根后滑了下来。 卫之潇的手掌若一直粗暴的野兽,抓着他的头,狠狠地向后按压着。赵酴未疼得咧嘴,而卫之潇倒是带着一副幽幽的笑容将深谙的眸子愈压愈近。 “你是要找我寻仇?就你这般区区的水平”卫之潇嗤笑,“自以为能同那穆正良媲美的能力” 赵酴未冷眸锋利,还是要妄图挣扎,却被卫之潇迅的几个点x给止了声息。 “你真以为,你能抵过那早已半残的穆正良,就真有能力杀了我,给我个万劫不复?薛礼霜,铁七,亨长老,这几个人中,又有哪个,是你敌得过的?” “我从未想过,我能杀得了你。” “哦”卫之潇挑眉。 “我不过觉得,如此下来,你的绝望,便是半分也掩藏不住了。”赵酴未看着卫之潇额上的冷汗笑了起来,“小枝姊姊不在了,卫府不在了,流汯你未得到,连唯一还要守护的斩魂也是折断。哈哈,我还以为是多好的剑呢,值得你打心里喜爱,没想到,却只是一把只凭内力就能震断的烂……” “咚!”卫之潇猛地又是凭空出来一剑,一剑将赵酴未的肩胛骨定住,而又一拳,狠地将赵酴未的肩胛骨完全震碎。 一口鲜血呕出,赵酴未咬着鲜血带笑。他知道卫之潇是疯了,就如半月前,他得知薛前辈死讯后那般神魂颠倒。 一火燎山,薛月洺于山腰救下他后再去巡山,连薛礼霜的尸体都没发现,只是在偶然中见着了匆匆下山的一行人,而那一行人中的头子,便正是卫之潇。 “今晚,是不是没我动手,这些人,还是都会死去”赵酴未的声音已经含糊,他的舌根里全是血,说话时,声音带着被血哽住的压抑声。 卫之潇冷道:“你说得不错,我杀人早已麻木,这卫府区区几十人命,我倒也是不在乎。” “不在乎……”小公子冷叹着,胸口又是一紧,苍白地呻-吟了出来。再看自己的胸口,卫之潇一手紧拧着他的衣襟,一手用力地向前压着他的胸膛。赵酴未能感受到,胸口处闷裂开的莫名感,五脏六腑无法再动弹的无力感。 “呵呵,咳咳……你毕竟曾经是要成为我姐夫的男人。”赵酴未的桃花眸带笑带冷,带黑夜空d,“如今看来,真是可怜啊。” “是吗?可怜?你道我可怜,可你不还是同样”锐利的眸已经锁定了赵酴未身侧的蔷薇花坠子。卫之潇心里一冷笑,一把扯过腰际那还带着血丝的白玉坠子,捏紧在手中,用内力挤压着。 “喀拉。”蔷薇花坠裂出一条细纹。赵酴未心中一震,一口血没咽下,卡在了喉咙间,难受地继续咳嗽起来。 “那东西,还给你……你,还给我!” 人都要死了,声音却还是在嘶哑中气势不减。 “你心爱女人赠你之物?”卫之潇冷笑,“你连她送你的东西都舍不得抛弃,却忍心同我一样抛弃了人。” “还给你,你……” 四肢闷痛,赵酴未欲伸手去拿,去惊觉自己连伸手的力气都无了。 “赵公子,如此看来,到底是谁最可怜呢?” 谁最可怜 这点毫无疑问。 曾经,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最为可怜的,家门悲惨,人生不幸,还有什么人能比他们更为可怜。 可是,他们却遗忘了,遗忘了本是为最可怜的,那位,还在孤零零相信着,等待的人。 力气渐渐流逝,而卫之潇冷压着赵酴未的拳头正无情地吸噬着赵酴未的内力。力竭而枯,重伤在身,赵酴未的神识开始模糊了起来,脑中事情已经理不再清。从他脑中流下的鲜血越来越多,染红了他半边了脖子,而他依旧死撑着那一双带寒的空眸,空d地看着卫之潇。 “啪。” 赵酴未完全晕了过去,全身无力地凭卫之潇的力气垂着身,就如一团死尸一般。卫之潇厌恶地将他甩开,将跌落在地上的短剑捡了起来,顺手擦拭了几道,几道后,动作停滞。 为什么……会如此相似。 那双厌恶他的眼睛,竟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呵,赵家人啊,真让他恶心。 “嗯?!”刚拾起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地上这昏死过去的赵家小公子抽筋剥皮什么的,身后就有一道清冽的剑锋狂澜而来,直戳进卫之潇的手臂。 卫之潇手一抖,短剑震了一下便是跌落。而趁这个空隙,那个拿剑偷袭的人连忙掠他身过,如影子一样怀抱起倒地的赵酴未,又掠几丈远。 卫之潇蹙眉挑剑,而那影子一样的人向前几步也是停了下来。怀抱着赵酴未,那影子人在黑夜里身裹漆黑的布衣衫,而露出的两只幽魂般的冷眼直直地勾走卫之潇的双眼。 “你想救他走,怕是没那么容易。”卫之潇冷道,他已经判断出,眼前的影子人轻功虽好,但若是抱着这么一个垂死之人而遁,速度,定是比不过他。 “我自当知晓。”那影子人是个女人,“爹爹曾告诉我,在一切解开之前,都莫要任性露出锋芒,而是要韬光养晦隐藏至深。而如今我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哈哈!你的意思是,你要打败我。”卫之潇笑意森寒,“果然,我就说,薛礼霜流浪在江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将一身剑法传出。能通懂我所要流汯剑谱的人,现在,也就只存你一人了吧。” 影子人不说话,眸子中却是悲凉异常。 “现在,让我见识见识,流汯剑谱,为何值得我屠杀这么多人去寻求!薛姑娘!” 卫之潇已出手,狠毒凌厉。 四月中的卫府,还有蔷薇花在盛开。不只是后语,就连聚事的大厅里,也是成簇成簇,美得如鲜血欲滴。 卫之潇冲过去时,全身脉通,是用尽了毕身所学之力,真是要拼个鱼死网破。而薛月洺叹了一气,将赵酴未轻放下,身形掠走如影飘散。 “小姐,你已经不吃不喝几日了,如此下去,怎么还好。” 轻沨陆府,陆蔷薇坐在屋顶,举目望着繁茂的梧桐叶,半轮带微红的月正从树影婆娑间露出来。 陆尧站在屋子下前方,一手端着刚让老媪温烫好的饭菜,而另一手,牵着同样满脸悲伤的二小姐。 还是陆家的后院,还是大片的蔷薇花海散发着傲然的幽香,然而今夜,这样的幽香,显得有些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