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刘大爷高调开香堂
查五爷吃过夜饭，出得客栈，把城内三个城门守卫情况暗中观察了一阵，又到县衙和汛营门口查看了一番，这才沿着城墙来到水西门大街。 傍晚的水西门内大街上，乘凉的人已在街两边支起了门板，熏蚊子的艾草烟雾笼罩了半条街。有的人家把饭桌支在街沿上围着吃饭，小贩提着竹蓝沿街叫着：“花生——，刚出锅的花生——”。 查五爷见街上没有任何异常，便按照成显照的分咐靠在街前一个拐角处等候。 一个小孩过来叫查五爷：“表叔，表叔，那边有人找你”。跟着小孩，钻进一条小巷，拐了几个拐，出西门，跨过月河小木桥，来到城外。 过河不远，一片红椿树遮掩着一个村庄。朝南有一个大院子，一丈高的围墙，来到门前，大门紧闭着。槽门青砖到顶，陈旧但仍有往日的威严。 小孩在门上拍门三下，开门后，一老人伸出头，望了望，将查五爷请进院子。这是一座两进三合的大院子，前院天井里有十几个年青人正在忙活。 看门老头把查五爷安排在过厅屋里等候，持着“单片子”叫开二门、三门，进入后院。后院前面是个天井，天井里有二十几个穿戴各色的人，排成几列站在那里有说有笑，四周还围着一圈人。走过天井是一个大堂，这里是哥老会的香堂，布置得壮严肃穆，开香堂还没有开始，天井里已是烟雾缭绕。 老头顾不得欣赏香堂景致，进到香堂边的一间客房，见哥老会方首刘大爷正躺在床上过烟瘾，有几人在傍边小心地侍候，他没敢上前通报。 待一个泡烧完，老头才小心地上前给刘大爷通报说：“安康总堂派人来了，已在门厅等候”。刘大爷听说，赶快起身对管事五哥吩符道：“香堂立马要开始了，你先去接待一下，请安康来的兄弟海涵少待”。 管事五哥持“信”字牌到前院去接待安康来的查五爷去了。 刘海过完烟瘾，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在脸上擦了一把，慢悠悠地问道：“准备好了么？”傍边圣贤二哥忙上前报告说：“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天新入会兄弟共26名，有警察所4人，汛营5人，商会7人，学堂先生2人，其余的是城周边的人，请你审查”，递上名册，刘海接过瞟了一眼。 “吉时已到，请大爷开香堂”，大幺满哥成老二进到屋里，摧刘海开香堂。 刘海今天格外精神，清瘦的脸上泛着红光。他理了理略已稀梳的头发，虑了虑山羊胡子，弹了弹衣前襟，出门来到堂屋边站住，审视着新来的兄弟。 大幺满哥成老二高喊“吉时已到，开香堂”，喧啸的院子立时安静下来。 刘海看了看天井里准备加入哥老会的人一眼，又绕着香堂从里到外看了一遍，只见堂屋正中墙上悬挂着一幅关老爷像，上悬“忠义堂”匾，桌上供着关老爷牌位，牌位左边一把“大片子”砍刀，右边一把“小喷筒”洋枪，前面香炉内香烟渺渺，三十二盏红灯，分外三、中八、内二十一挂在堂屋里，把屋内照得通亮。 在香堂前醍目位置，有一个桌子，桌子上铺着红布，上面供着从唐老爷坟上请来的刻着碣语的青石头，石头用红布围着。刘海来到石头前，用手在石头上轻轻地拂了拂灰尘，满意地点了点头。 巡视完毕，刘海才缓步上前，来到香堂正中，先向关老爷牌位三鞠躬，点燃三支香插入香炉内，走上前去，把左边“大片子”扶了扶，又把右边的“小喷筒”取下来擦了擦放回原处。 小幺满哥把太师椅放在堂前，刘海这才坐在椅子上审视着大家，回头问大幺满哥：“弟兄们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刘海一声长喝：“好，开香堂——”。 圣贤二哥庄重地将一把线香高举在头顶，毕恭毕敬地放在台口。刘海端坐在堂屋正中，接受天井的众人行三跪九叩之礼。礼毕，圣贤二哥高声颂读哥老会家法二十一则以及十禁、十刑、十条、十款、十八律书等。颂读完，又把其中的要点讲解了一遍，特别提到，对违反家法者，将给予五刑的处罚。 圣贤二哥宣读完毕，将供于台上的“大片子”请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左手握着线香，怒目环视众徒道：“以后各位如有不尊大爷命令，不能严守帮规者，则以此香为例”，说毕，手起刀落，将线香一刀两断。 大幺满哥成老二将断香分授给新徒，每人身藏一支，圣贤二哥告诫大家：“身藏此香以为纪念，亦资警戒”。新徒见此，哪敢言语，肃穆地站在天井里。 刘大爷站起身，先向关老爷鞠躬，接着朗诵入帮诗一首：“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此等传与众兄弟，后来相会团圆时”，诵毕，圣贤二哥又带着大家朗诵一遍，最后，新入会的同帮兄弟按规矩互行一礼。 礼毕，圣贤二哥站在台前高声问道：“天地日月，如何称呼？” 众人答：“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拜日为兄，拜月为嫂”。 又问：“尔等能否严守帮规？” 只听众口一声的答道：“能”。 大么满哥将早已备下的鸡血酒分赠众徒，祭拜关老爷后，大家一饮而尽，后哗啦一声将碗摔得粉碎。 刘海坐在太师椅上赞许地点头说：“好，好，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弟兄了，关老爷就是我们的样子，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大幺满哥将早已写好姓名的红绸“单片子”发给大家，给前排的弟兄分发了石印《海底》小册子，叫大家好生保管。告诫大家，“单片子”就是每个人在帮中的身份证明，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见到这个“单片子”，都是兄弟，人家会管吃管住。所以每个人的“单片子”不可污损，更不可遗失。回去后，把《海底》细细读一遍，好知晓帮中的来龙去脉。 大幺满哥给新入帮的兄弟讲解帮内规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哥老会也有规矩，对咱们刘大爷，帮内叫“龙头大哥”又叫“龙头大爷”，不可乱叫，称呼之前要行礼，有站礼和跪礼、文礼和武礼之分，帮内设堂，有内八堂和外八堂之分。内堂主事，外堂办事。至于堂内称呼，各位要细读《海底》慢慢知晓。对帮中暗语，大家不得不知，我给大家讲几个常用的暗语，免得大家在帮内讲话失了格。帽子叫顶风子、笔叫城管子、月亮叫蛾眉子、眼睛叫照子、鼻孔叫气孔子、尿尿叫丢钱子、龌屎叫丢堆子、吃白饭叫打秋风、说话叫过挑子、理发叫扫青、一分钱叫一分水、十块钱叫一寸水。还有好多，以后慢慢讲给大家。 管事五哥又给大家讲了帮内“烧三把半香”的来历。头把香效法战国故事羊角衰、左伯桃，结成生死之交；二把香效法三国故事桃园三结义，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三把香效法水浒故事梁山一百零八将；半把香效法瓦岗寨故事单雄信不投唐。三把半香的故事都是结拜兄弟。洪帮不论年纪大小，帮龄长短、地位高低，统一以兄弟相称。 开香堂结束，刘海叫大家在天井里等候，还有事要给大家讲，自己带主事人员前往门房迎接安康来人。 来到门房，见到查五爷，刘海拱手道：“失迎失迎”。查五爷还礼，递上“锦囊子”和“荷叶子”，行跪礼道：“金码头、银码头，久闻大哥隆贵宝码头。久仰贵码头山清水秀，五谷丰登”。刘海拱手回礼道：“好说好说，请进堂坐”。 来到堂屋侧室，刘海上坐。查五爷走前一步，一个“甩拐子”式，两腿分开，前弓后箭。左手食指内屈，大拇指上翘，余三指并伸，按在右膀上部。接着右膀前伸，四指微曲，伸竖大拇指，向着刘海三起三落，“嗨”道：“久闻大哥仁义宽，好比刘备坐西川。今日一见大哥面，好似拨云见了天”。刘海起身回了一个“甩拐子”，扶起查五爷道：“好说好说”，命人看座，上茶。 “寓下来的很晚，愿在大哥龙虎宝帐站马护卫，今后辕门候令”，查正落座后说道。刘海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寒喧毕，查五爷自报了姓名，又把自己受安康胡大爷、高大爷指派到汉阴，联络帮中兄弟反正的事项一一述说一遍。 刘海问：“外边的情况如何呀？” 查正道：“外边的势头正猛，陕西、湖北、四川的哥老会已连成一片了。就在八月初，四川哥老会组成保路同志军，率先起义，围攻省城，与清兵交战，附近州县纷纷响应，几天内队伍已发展到20多万。四川荣县首先反正成功，建立了政权，脱离了清王朝。湖北前几天派新军入川前去镇压，武汉防务就非常空虚，武汉革命党人又首义成功，夺取了政权。西安革命党还有哥老会的三十六弟兄会盟，也发动了起义，夺取了西安城，建立了陕西军政府。所以，我们安康哥老会的高庆云、胡云山两位大爷受西安洪门指令，也已安排安康各县，相机反正，最近就要起事，汉阴这里，就有望刘大爷你了”。 刘海听后，哈哈笑道：“我就等着这一天了。难怪有人编了顺口溜道：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二年半。哈哈，清朝三百年，终于到头了，该我们弟兄们坐天下了”。 查五爷从随身的搭链里，取出委任状，亲手交给刘海道：“这是高大爷、胡大爷亲笔签的委任状，叫兄弟来汉阴当全权代表，协助刘大爷相机行事”。 刘海高兴地说道：“有查五爷座镇汉阴，兄弟我定把事情办成，不辜负高大爷、胡大爷的重望”。刘海将汉阴哥老会的情况向查五爷作了简短介绍后，严肃地宣布：“乘热打铁，把今天开香堂作为反正的誓师会，请查大爷给大家训话”。 几人来到外屋香堂，刘海、查五爷在太师椅上落坐。左手站立着内八堂的列榜大爷，左相、右相大爷，东阁、西阁大爷，中堂大爷；右手站立着外八堂的心腹大哥，圣贤二哥、插花三哥、管事五哥、巡风六哥、贤牌八哥、江口九哥和大、小么满哥。身后竖立着“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面旗帜，堂上香烟渺渺，杀气腾腾。堂下天井里，前排站立着老兄弟，今天新加入的兄弟站在后面，也是一片肃静。 列榜大爷简要开场白后，展开委任状宣读道：“兹委任本会汉阴堂大爷刘海任汉阴厅知事，此状。高庆云，胡云山，宣统三年八月吉日”。 查五爷起身，展开一页信笺，宣读胡、高二位大爷的手令：“刘兄均签：大清将死，我等当立，特令你等响应安康反正，相机攻打汉阴汛营、城防局、溏汛、警察所等要害，夺取枪支弹药，占领汉阴厅衙，捕捉通判，主持号令全县政务，不得有误，此令”，读毕将信笺交给刘海。 刘海向众兄弟宣布：“大清朝气数将尽，天下就要换主了。当前革命党人奋臂一举，应者云集。我哥老会上应天数，下承众望，决定反正，救民于水火。将来的天下，就是诸位的天下，此时不反，更待何时？”。心腹大哥接着高声呼喊道：“跟随大爷，座享天下”，众兄弟齐声应道：“跟随大爷，座享天下”。 心腹大哥命人将红布包囊的唐老爷谒石请到堂前来，解开红布，展示给大家看，给大家讲话道：“正当风云突变之时，唐老爷谒石上四句话“提剑斩蛇，踏波而行，乾来坤往，方方正正”，对应着“刘海反正”四个字，这是上天的旨意和安排。我们刘大爷可不是凡人，他就是星宿下凡，是上受天命而来。当今世道，顺天者生，逆天者亡，跟着刘大爷干，你们就是天兵天将。现在遍地是干柴，我们就是火种，只等刘大爷一声令下，汉阴必将是我们的天下。大家说，有没有信心”，只听众口一辞：“有”，振得树上的老鸦仆楞楞地飞走了。 内八堂兄弟进入堂屋侧室，刘海命左相大爷向查五爷介绍汉阴哥老会近期的准备情况。左相大爷将本堂的名册交给查五爷过目，介绍道：“本会分堂由当初的四个，现已发展到八个，分别是铁佛寺、涧池铺、蒲溪铺、双乳铺、高梁铺、汉阳坪、药王庙、酒店垭，有会员一千余人，对外号称五千天兵，有快枪七支，小喷筒十支，火铳二十几支，其它的都是棱标、大刀。另外汛营、警察所还有枪支若干，反正时能够当天夺取过来”。一一介绍完毕，查五爷对汉阴的准备情况很满意，宣布安康总堂决定：“九月初八各县同时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