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肾上腺素 下
中午的时候，这场雷阵雨就已经停了。太阳挂在天空上，将地面上的雨水蒸发干净。雨后初晴是最惬意舒服的时光，温度不高，空气清新，让人心情舒畅。 一个胖乎乎的私家车司机悠闲的开着车，再过几天就是十一国庆节的小长假，九月份的销售指标早已经提前完成，他的心情不错，天气也这么好，正好带着家人一起去橘子洲头散散心，老婆女儿坐在后排座位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还在不断的变换着警笛种类，他看着反光镜四下寻找特种车辆的身影，心想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事。 一辆救护车倾斜着车身，从禁止左转的丁字路口小角度转弯，跟在自己的轿车屁股后面，闪了两下远光灯。 “晦气！”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心情，居然碰上载着病人的救护车！三十多岁的司机暗骂了一句，踩住油门加速，想要甩掉救护车。 他的时速已经逼近七十公里每小时，这是湘江边上这条湘江中路的最高限速了。可身后的那辆救护车居然能够跟的上这种速度！ 在他的印象里，救护车都是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并不把人的命当回事儿的那种。 “爸爸，我们应该给救护车让路，老师说的，上面有着急送到医院的病人，他们会死的，他们的儿子女儿会伤心的。”坐在后排座位上，今年刚上二年级的小女儿提醒道。 “好闺女，真懂事，听你的。”当父亲的很听女儿的话，打开了右转向灯，变道让路。 王鸽还没等到私家车让路，就直接变道，跨过没有护栏的双黄线，逆行超车，脚下油门一踩，仪表板的车速指针就已经逼近七十五公里每小时了。 救护车嗖的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就加速超过了那辆私家车，车上的驾驶员目瞪口呆，直说这个救护车司机不要命。 王鸽的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这可是逆行车道啊！一个不留神就要车毁人亡的。王鸽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也不太会说话，在其他方便一事无成。 但是现在，自己所掌握的这辆救护车就是一切，连车都开不好，拿什么去救兰欣？不能出事，不能失败！也不能被后面那个死神追上！ 在保证速度的同时，也要尽可能的保证车辆稳定，方便医生和护士进行急救cao作，急救是能够让伤者身体情况稳定，脱离生命危险的唯一手段。只要能够脱离危险，死神就会放弃追击。 “小伙子，撑住啊，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医生也不知道这年轻人能不能听到，只管鼓励着他。 这个年轻人，其实也算是很命大了。从二十一层跳下来居然没有当场死亡。可是命大并不代表他能够存活，因为死神仍旧在救护车后面紧追不舍。 “小王，他快失去意识了！”医生在车厢里说道。 “绝对不会让他死的！” 王鸽小声说道，脚下油门再次增加，手中的按钮不停的按动，变换着救护车警笛的声音，提醒着对面的车辆注意他的存在。 趁着前方车辆减少，王鸽看了一眼倒后镜，死神已经快要能摸到救护车的尾灯了。 不行了吗？ 救不过来了吗？ 绝对不能放弃！ 发动机还在转着呢，人还没死呢！ 三分钟，再撑三分钟！就剩下几百米了，不能前功尽弃啊！ 王鸽将油门踩到底，车速已经达到了八十五公里每小时，不能再快了，再快会出危险的。高速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后，王鸽方向盘一转恢复了原先车道。而死神却被虚晃了一下，与救护车错开，仍旧留在了逆向车道。 私家车不停的从死神透明的身形之中穿过，而死神的速度居然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王鸽不再去看后面的死神，医院大门就在面前，为了安全他只能稍微降低车速，救护车嘎的一声停在了急诊部大门口。 医生推开车厢门，招呼着门口已经做好准备的护士们帮忙。 “多器官出血，准备手术室，进行腹腔探查止血，病人快不行了！”医生跟护士们一起推着车子，将那年轻人推进了急诊室。 王鸽深出了一口气，推门下车。这才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他胸口镇魂牌毫无反应，王鸽心里暗叫不好，果然他一回头就发现，死神正站在他的身后，年轻人的灵魂，就在死神旁边束手而立。 还是失败了。 “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年轻人满脸的不相信，因为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从二十一层跳下来之后，还能生龙活虎的跟警察吹牛。 “你看到你的身体被他们推进去了吧。可你的灵魂还站在这里。不要发呆了，跟我走吧。说不定阎王大人看你活的洒脱，还能让你当几年死神。”每一个死神的性格都不同，这个死神的面部表情还算是比较丰富的，话也很多，他满脸怪笑的看着面前的灵魂。 “当死神好玩吗？”年轻人问道。 “试试你就知道了。”死神回答道。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入，停在了急诊部大门口，车上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女孩，打扮时髦，下车之后往座位上扔了五十块钱，也没要求司机找钱，四下看了几眼，大门口处只发现了王鸽拎着水杯站在一辆救护车旁边，无助又彷徨的小跑过来。 “师傅，你知道林建在哪儿吗？”女孩红着眼圈问道，两秒钟之后反应了过来，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跳楼刚刚被救护车送来的那个男的，二十多岁。” “他……是我车上的病人。”王鸽回答道。 这个女孩，就是跳楼小伙子的女朋友，在得到自己男朋友跳楼的消息赶到了现场，到了现场之后居然得知人还没死，被救护车接走了，又赶紧打车赶到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 她的内心还存有一丝希望。没准人还没死，没准还活着，没准伤的不严重。其实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他人呢，现在情况怎么样？”女孩一听这话，眼圈里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意识了，听大夫说，多脏器内出血，人还在那里面抢救，具体情况……问医生吧。”王鸽知道，医生还在抢救，但这个叫林建的小伙子的生命体征肯定已经消失了，抢救是无用功。他指了指第三急诊室，示意女孩到那里去询问。 灵魂就在外面站着呢！人怎么可能还救得活？ 宣告死亡这样的事情，还是由医生来做吧。 王鸽目送女孩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走进了急诊部大门。 林建的灵魂一看见女孩就急了，张嘴就想喊。 还没等林建喊出声，在一旁打着雨伞的死神就伸出手指，凭空横向划了一下。 “别吵，烦死了。”死神在一瞬间变了脸色，拧紧了眉头，用厌恶的表情看着面前的这个灵魂。 “你已经死了，懂吗？不论你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你也不要想从我的手里逃跑。游魂的痛苦你应该不想去体会，被执法者捕捉到之后是要受到惩罚的。”死神见灵魂仍旧不死心，还想要去追那个女孩，只能无奈的又指了指林建的双腿。 林建想要迈步奔跑，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被牢牢的定在地上，上身一用力，差点摔倒。 林建终于收起了大大咧咧的样子，两行眼泪从眼角划过。 “你不是很想死吗？“死神嘲讽道。 林建的灵魂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 两个超人类存在的身形终于渐渐消失。王鸽躲在一旁，见证了一切。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王鸽不知道这个叫林建的年轻人在从二十一楼跳下来的那一刻，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不过，在他跳下来又没有死的时候，他真的已经不想死了。可他总要为自己的激动和愚蠢而付出代价。 当然，这个代价是惨重的，是死亡。 肾上腺素能够带给人快感，带个人活力，带给人喜悦，带给人兴奋，但是它却能掩盖藏在最深处的那些东西。 疼痛，苦难，后悔，彷徨。 王鸽叹了口气，他知道，林建在最后的关头悔悟了，可是这种悔悟已经失去了意义。王鸽只能希望他在活着的时候做了点坏事儿，不要成为死神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对于林建来说，无疑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忘记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吧，开始下辈子吧。 但是，这辈子留下来的遗憾又由谁去填充？留下来的所爱之人又由谁去照顾？ 死亡之后会有轮回转世。可轮回转世是需要抹去记忆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害怕死亡。包括王鸽。 很多人害怕死亡，是因为死亡的未知。王鸽害怕死亡，是因为死亡之后轮回的未知。 他将救护车开回了停车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耳机里就又想起了求助的声音。他看了看副驾驶座位的下面，那件救护车司机支付外套已经被鲜血所完全浸透，红色的血液配上绿色的衣服颜色，变成了黑色。 王鸽甚至觉得这件外套已经洗不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油量表，救护车的汽油还有大半箱。 他拧动了钥匙，发动机再次轰鸣了起来。 “车队的兄弟们，我刚回来，这车我出吧。”王鸽对着对讲机的麦克风说道。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铁大致拎着水壶和要是从办公室门口跑了出来。 铁大致原本是想要出车的 王鸽对着铁大致摇了摇头，表示上一个病人没救回来。 “小王，注意安全。”铁大致喊道。 王鸽点头，将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刘崖带着一个护士，正等在那里。 “刚回来，又走？撑得住吗你？拉的病人多医院可不给提成啊。”刘崖惊奇的看着王鸽。 “别啰嗦，上车！”王鸽回了一句，按下接警键，拿起通话器。 “雅湘附二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赶往事发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