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肾上腺素 上
许芬芬终究还是没能下的来手术台。手术刚开始，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血压也已经测不到了。她的父母呆呆的坐在手术室外面，互相握着手，默默的流眼泪，医生将最坏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但他们还没有做好女儿去世的心理准备。 经过了四十分钟的抢救之后，医生还是没有在仪器上看到任何生命体征。他走出了手术室，停下脚步，看着坐在家属等待区许芬芬的父母，他们正向自己投来期待的眼神。 医生曾跟无数的病人家属说明病人去世的噩耗，但面对许芬芬的父母，他却一时语塞，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由于时间紧迫，她的手术被安排在了急诊部的手术室。因此王鸽选择等在了急诊部大门口等待，也许能够看到许芬芬最后一眼，哪怕是灵魂。 果然，一个打着雨伞的女性死神直接穿透了急诊部的玻璃大门，走出门口。她的身后，跟着许芬芬的灵魂。 许芬芬仍旧穿着护士服，只是没戴帽子和口罩，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而成为灵魂的现实，但是仍旧在掉眼泪。 王鸽一直盯着门口，没有上前。他不能暴露自己，也不会暴露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再多看一眼父母吗？”许芬芬跟在死神的身后，一边哭一边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死神说道。 “不行。“女性死神没有任何表情，回答道。 许芬芬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在走出急诊部大门口之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大门口最上方，”急诊“两个红色的大字。 死神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已经都结束了。“ 两个身影就这样凭空渐渐消失。 她匆忙的走过了自己短暂的一生，而王鸽无能为力。 ”小许，一路走好。“王鸽叹了口气，算是跟许芬芬告别。 急诊部里的医生，护士，救护车司机，每天要看好多的生离死别，自认为内心无比强大，扛得住天大的压力。可等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或者是身边人身上的时候，大家也就都知道，其实谁也不是钢铁做的，谁也有一颗有感情的内心。 许芬芬的离开，让急诊部里所有人的情绪极度低落。可越是觉得难过，他们在工作之中就越是努力。他们能够体会到这种难过，他们不想让别人再去体会一次。 王鸽也是如此。 死去的人毕竟已经离开，还有更多活着的人等着他去救援。当然，这些人包括躺在病床上的兰欣。 王鸽知道，他的内心必须变得强大起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镇魂牌背面的数字。这个数字将他和兰欣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他刚刚回到了办公室，耳机里就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播报。 ”德馨院小区三栋有人跳楼了，人的情况暂时不清楚，请求一辆救护车出车。“王鸽一听，马上拎起水杯取了钥匙，转身打算要走。 还在办公室的徐林一伸手，拦住了他。”要不让我去吧，你休息休息。“ 王鸽没说话，摇了摇头，一路小跑出门上车，开车来到急诊部大门口，接到了医生和护士。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车牌号湘AGZ689，正在前往德馨院小区。“话音刚落，王鸽就打开了警笛警灯，踩油门离合，换挡加速，两侧玻璃窗外的景色变换的越来越快，救护车乌拉乌拉的疾驰而去。 王鸽尽量不去看车厢里的小护士，看到她，王鸽就会想起许芬芬。车里的人很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其实大家心里都很难受。 人都想好好活着，变着法儿的吃保健品，做运动，不吃大鱼大rou，生怕自己死的早。可居然有人想不开，主动寻死。寻死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有吃安眠药的，烧炭的，摸电门的，上吊的，投河投海的，割脉的。 跳楼，是最血腥最可怕的一种死法。 活着不好吗？王鸽又加快了速度，人已经从楼上跳下来了，既然叫了救护车，那就证明人还没死，还有的救。 德馨院小区位于市中心的南边，王鸽绕开了市中心路段想要避开午间车辆高峰，可也还是足足开了十三分钟才抵达了德馨院小区。 将救护车停下之后，王鸽与医生取下了推车，跑向事件发生的中心。三个警察正在驱散围观人群，但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在围观拍照，讨论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王鸽和医生推着车子从人堆里挤了进去，再仔细一看，地上根本没有人，连点血迹都没有。 怎么回事儿？是人还没跳？还是又碰上报假警的了？王鸽心里直打鼓。 医生也在纳闷了，抬头看了看德馨院小区的这个三号楼，“这他娘的得有十五层往上了吧。跳下来就没一点血迹？” “这楼一共二十一层。”一个警察凑了过来，接过了话茬。”跳楼的那人在路边儿坐着呢。“说话间，警察对着路边绿化带台阶上那边儿一指。 王鸽和医生顺着警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灰头土脸满身灰尘的年轻人坐在那台阶上，对着两个警察指手画脚，满脸牛逼的样子，拽的要命。 ”你确定这哥们刚从二十一层跳下来？“医生满脸惊奇的看着警察。 ”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要跳楼，出警之后刚到这里，派人进电梯要到最顶层进行劝说，结果我们的人还没等到电梯，这小子就跳下来了。我亲眼看见的，这小子跳下来以后屁事儿没有，爬起来拍了拍灰就想走。我们怕他一次不死又来一次，就把他拦下来了。救护车是我叫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有没有摔出什么别的毛病。“警察无奈的说道。 王鸽都惊了，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高楼。 从二十一层跳下来，身上就有点灰，连个皮都没碰破，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医生叹了口气，跟王鸽说道。”来都来了，咱们去吧，虽然外表没损伤，看起来也没事，但是有没有内脏损伤就不确定了。“ 当医生和王鸽来到这年轻人身边的时候，这个小伙子还在生龙活虎的跟身边的两个警察吹牛。 ”你们快放了我吧，我跳了一次都没死，这运气我肯定不会跳第二次了！我待会儿就买彩票去，你们给我留个电话，老天爷留我一命，必大富大贵啊，咱们认识也是缘分，让你们白跑一趟，中了彩票肯定分你们点钱！“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口若悬河，唾沫星子乱飞，警察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当是他脑子有点问题，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医生给盼来了。两个警察都是一种终于得救了的表情。 ”小伙子，别乱动，我给你查查。外面没什么事儿，可你是从二十一层跳下来的，我可不敢保证内脏有什么损伤啊。“医生蹲了下来，掏出听诊器。 ”检查要钱吗？“年轻人盯着医生的听诊器，小心翼翼的问道。 医生却被逗乐了。“你要是没事儿，就不要钱。”医生说完，就开始给他检查着瞳孔和脑袋。 “年纪轻轻，为什么要跳楼寻死呢？”王鸽问道。 “没钱，没爹没妈，打工攒了点钱，都给小偷偷了，房东催房租，物业催水电费，银行催信用卡，女朋友催礼物，催什么催？干脆死了，一了百了。让他们跟着老子去地府催吧。嘿嘿。”年轻人大大咧咧的说道。 王鸽顿时无语，这年轻人活的倒是洒脱。“没钱慢慢赚，寻什么死啊！” “这不也没死成吗？老天爷留我的命肯定是要我去买彩票的，你们干脆也别给我查了，要是对我好那就借我十块钱，我去打上他五注，中奖了给你们分红。” 医生已经开始检查年轻人心肺功能了，可这年轻人一把将听诊器推开，直接站了起来，“你们看，我能走能跳，真的没事儿！”他对着王鸽说道。 说着，他还用右手去捶自己的胸口，证明自己健壮，可刚捶了两下，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嘭”！王鸽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雨伞撑开的声音。 死神！ 死神来了！王鸽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在警戒线的外面发现了一个撑着雨伞的男性死神。 与此同时，年轻人咳嗽的越来越剧烈，用手捂住了嘴，最后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血块，全都吐在了王鸽的身上，头也一晕，身子向王鸽倒过去。 cao蛋！ 医生骂了一声，赶紧跟王鸽一起扶住了年轻人，将他放到了推车上。 “小王！先回医院，路上急救！”医生说道。 王鸽正有此意，死神已经来了，在这里耽误下去很有可能会被死神收走灵魂。王鸽与医生护士将这年轻人抬上了救护车，警笛再一次响起。王鸽将衣服一脱，揉成一团碰到了副驾驶座的下面，发动机刚一打着了火，车就窜了出去，卷起了一阵灰尘。 王鸽看了一眼倒后镜，死神果然紧随其后，打着伞在空中飞来。前面车辆拥堵，相向车道却没有一辆车，中间没有护栏，王鸽一打方向盘，开始逆行，又把警报声开到了最大，提醒着对面车辆。 医生已经大概了解了年轻人的身体情况，多脏器破裂，最严重的是肺，所以才从气管里咳出了血块。 没有明显症状，其实是因为他过于激动，肾上腺素掩盖了疼痛。这年轻人表面上一点事儿都没有，可身体里面已经快碎的差不多了。 “花……要花多少钱……”年轻人尚存一丝意识，问道。 医生告诉他不要说话，手上进行着cao作。 胸腔腹部穿刺，气管插管，接呼吸机，补充血浆，打强心剂，防止器官衰竭，医生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内脏止不住血，这些都等于白做。 “还要多长时间？”医生望着王鸽问道。 “十分钟。”王鸽一边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死神，一边回答道。 “太慢了，再快点！”医生拧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