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选择题
囚神,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对于天问而言不过顺手而为罢了。 那个堕落天使现在真是一点也不好。三对羽翼被硬生生分别凿开一个可怖的血洞,洞穿了前后。漆黑的镣链冰冷冷地贯穿了翅膀的血rou筋骨,哪怕是神躯的超强愈合能力也不能让他治愈,漆黑的锁链似乎有极强的抑制能力。路西法白皙的脖子被缠绕了两圈,极其屈辱地被捆缚着。 只是他淡然如水的表情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难堪。他被锁在这个教廷里,就像做传密人时端坐在圣山密所一样,恶魔只不过把光明神无形的锁链转化为有形,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区别。 “你就在这等死好了,祈祷吧,祈祷我心情好一些,让你苟延残喘的日子长久。” 这是恶魔的原话,自此,这座约德大教堂的偏殿就成了他的新牢笼。 路西法回忆到这里睫毛颤了颤,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既不是嘲讽也不是冷笑,只是纯澈的笑,干净而透彻。 路西法被圈养了,那个高贵冷艳的堕落天使被当做家畜一般圈养在这空旷冷寂的约德大教堂里,甚至上锁,一步也不得出。 可是如果有资格的话,他还真同情那个恶魔,可是他没有。他的局面只会比天启者更糟糕,同样是神明丝线下的傀儡,他被写定的结局很明了清楚,不是吗? 路西法缄默不语,他抬头看了看外面黯淡的太阳和月亮,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抚摸了一下脖子上纤细的黑色镣链,安安静静地沉默在黑暗中。 是啊,太阳和月亮都在那个恶魔手中沦为玩物了,星辰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路西法冕下。”一个清亮柔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因为准备赴死了才卸下防备吗?竟然没能提前发现来者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路西法把视线移过来,冷清的银灰色眸子里写着疏离和淡漠,和恶魔深深隐藏的情绪何其相似。 薇薇安站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曾在圣山有一面之缘的传密人,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她挪动脚步,左脚脚腕上的漆黑镣链在大教堂的石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路西法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他知道那是仿制品,并不是出自恶魔之手。真正的镣链……他斜眼看了看洞穿翅膀的锁链另一端,链接着虚无!那漆黑的线条在末端淡化,介于虚实,甚至渐变为完全的虚无。 那个修女的细嫩脚腕上为什么会扣着镣链,很显然,不是恶魔捆缚着她,而是她捆缚着自己。 呵,捆缚自己,那个恶魔又何尝不是呢? 路西法又冷漠地闭起眼睛,开始神游天外,似乎在被锁在这个阴森教堂以后,他就开始时不时胡思乱想。也许是将死之人把很多事情都看淡,反而有些无所适从吧。 薇薇安看出路西法的冷漠,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果然,相对于路西法而言,她还是更对恶魔大人偏心啊。与其花时间在这里同情路西法,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抚慰恶魔大人来得实在。 而她心心念念的恶魔大人依然保持着足够的愤怒和混乱,他立于现世,终于肯抬头看一眼那漫天的神灵。 他回来了,士师回来了。 至少呆在J市苦苦等待的他们是这样认为的。这小小的公司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找回了主心骨。他们热切地驾车一路疾驰,不消片刻便把J市市郊的别墅区围得水泄不通。 “师!”唐纳德叫了一声,宛如幼兽啼鸣,他注视着站在废墟上的那个男人,即使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悲惨降临在师身上,但并不妨碍他感同身受。 站在废墟乱石上的人缓缓把视线移过来。 冷漠,死寂,恶意,混乱……何其陌生的眼神! 吸血鬼从来不敢想象士师有一天会用这样可怕的眼神注视他,以往的温和与淡然都烟消云散。 他披着漆黑的神秘斗篷,银白的不详长发在微风中肆意张扬,转身之时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有些刺耳。 “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齐琳从人群里走出来,有些难以自持的失控。她想抱紧这个男人,这个令她迷恋到痛彻心扉的男人。 “不是。”他笑了,满是恶意地笑了。回答得干脆利落,又风轻云淡,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系统,他亲手投影的系统。他很清楚他从自己系统中看到的信息,一个个绿色的名字,那是善意的表现。他也很清楚自己在他们系统中显示的状态。 黑色底纹,血红字体! 混乱阵营,恶属性,恶意甚至杀意态度!完全对立的最终敌对者! “你们到底在幻想什么啊?”他露出戏谑的嘲讽冷笑,那是他们在士师脸上未曾见过的表情,深深刺在他们心头。冰冷冷的话语满是恶意,毫不留情地击打他们心底的幻想。 天问和楚忆轩,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在他从现世把自己完全投影入幻世那一刻起,天问和楚忆轩再也不分彼此。士师和天启者也是,本尊和心魔也是。 一个疯了,另一个又如何独善其身? 楚忆轩环视了周围一眼,都是熟悉的面容,熟悉得陌生。他听得见每个人难以启齿的千言万语,也晓得他们难以启齿的心理。 但是谁在乎呢?反正我不在乎! 楚忆轩周身出现幻影,他冷笑着出现,也冷笑着离开,让他们匆匆忙忙赶到这里,仿佛就是为了嘲笑他们的愚蠢和狼狈。 “带我走!”齐琳着急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别墅的废墟里,伸手透过重重幻影抓住了楚忆轩手腕处的衣袖,“你是我的!” “你的?”幻影中的楚忆轩露出嗤笑的不屑神色,“就凭我们做过吗?嗯?蠢货!你以为活祭中会少了生得漂亮的人吗?她们的身体哪一个不是任我享用?” 楚忆轩摆出尖酸刻薄的嘴脸,说着恶毒的话,尽显人渣本质。他冷笑着,一把拍开齐琳的手,丝毫不顾惜她美丽脸上的哀求表情。即使他说的话真假参半,薇薇安,像极了这个女人。 “要么恨自己天真妄想,要么恨我薄情寡义。无所谓,不要抱有天真的幻想,那只会让我恶心。”楚忆轩周身的幻影愈加变幻莫测,他邪笑着,连自己也变成了幻影。消失了,就像当初到达幻世一样从现世消失了。 齐琳呆呆地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我们会找到他的。”燕子从背后抱住齐琳,眼帘低垂。 “不,”纤弱的人儿把眼泪吞回眼睛,她摇摇头,“我们只会伤害他。” 齐琳知道自己在楚忆轩手腕上抓到的是什么,衣袖下隐藏着的是镣铐!用来禁锢自己的镣铐!未必真的是月儿的离开伤害到他,更多的恐怕是他自己在伤害自己。 厌恶自己过去循规蹈矩,憎恨自己的软弱退缩,懊悔自己的漫不经心。没能好好珍惜已经离逝的,恐惧现在拥有过多又要失去。 唉,还以为你疯了就好了,至少不落得一无所有,可是没想到,你终究还是你。 你要的是永恒,我要的只是缘份呐。 楚忆轩再次远走高飞,对于留在原地的思念和祈愿,再次选择了充耳不闻。他站立在云端上,踏足凡人不应踏足的神话世界。 他的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杀意,自以为隐藏得极好,他寻觅,宛如恶者在追猎。他藏匿于云端,俯身于这个虚幻的世界。 “看看我们抓到了什么。”他眼睛一眯,危险地喃喃自语起来,杀意突然掀起宛如海啸山崩。他的瞳孔扭曲成可怕的竖瞳,那是恶魔独有的、又有甚于恶魔的眼神。他伸出猩红而细嫩的舌头舔过自己的薄唇,杀意沸腾。 “两只正在繁殖的虫子!”他大叫一声,抽身而起,如同利箭离弦,云层被他搅乱。他大声狞笑着,神秘斗篷在气流中猎猎作响。 他冲天而起,又裹挟着万钧之势狠狠堕下,而在他落脚的正下方恰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神宫殿堂。 “轰!” 日辰力轻而易举击破了看起来牢固无比的石质的殿堂天花板,目光顺着古朴粗旷的承重石柱而下,那华美的床榻上正有一男一女快活着。 “咔!”足以致盲的亮光和振聋的巨响几乎同时到来,可怕的雷电瞬间袭上从天而降的楚忆轩。 “啊,我死了。”楚忆轩大叫一声落到宫殿的石板上,可是不到一秒后一个鲤鱼打挺又直直立身子,笑嘻嘻地看着床榻上的两个神灵。 “你以为我会落得这个下场吗?”楚忆轩的银白长发在空中肆意张扬,他满怀恶意地盯着那两个强装镇定的神灵,那种目光仿佛恶狼蔑视着猎物的无力挣扎,“不错的笑话。” 这是自然,日辰力是能量之极,月辰力是神秘之极,别说是区区雷霆的神权了,就算是世界上所有神灵一同动手都未必能够伤害到他分毫——就像他发誓的那样,已然天下无敌。 他的行为毫无逻辑可言,癫狂放肆,令人琢磨不透,同时又饱含危险的恶意。这种癫狂无忌更是把他身上的nongnong威胁感放至最大化。看着楚忆轩的眼睛都会觉得自己站在深渊边缘。 “你是什么人?”那个男性神灵拉起华美的被褥遮掩神躯,只露出解释如同大理石般的胸膛,刀削斧刻的面容尽量找回往日的威严。 “我?”楚忆轩一步步走进,笑眯眯的样子却一点没有人畜无害的感觉,反而是越来越尖锐的危险感在流淌,“一个流浪者。” 古希腊神话的神灵往往要比其他神系的神灵更像是人类,被古希腊的信徒赋予充足的、极端的个性,在口耳相传中带着更贴近人类的欲‘望和道德观念。 男性神灵皱起眉头,凝视了楚忆轩好一会儿,心底极其抗拒这个自称流浪者的家伙一步步逼近,可是又不愿意在脸上露怯。他用深邃浅蓝的眸子死死盯着那个满头银发的人,试图施加神威。 “啊,请不要这样粗鲁地对待一个求问者。”楚忆轩笑着走近,宛如一个风度翩翩的诗人学者,“宙斯,赫拉,祝两位永结同心。” 宙斯,也就是床榻上的中年男人深深皱起眉头,显然是感受到楚忆轩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如果不是刚刚的雷霆神权没有作用,他现在一定大打出手。 赫拉缩在宙斯宽厚的臂膀后,呡呡唇并不说话。在她记忆中,这是她和丈夫为数不多的欢好时刻,因此对于这个外来者甚是不喜,可是眼睁睁看到丈夫对这个男人拿捏不准,也不敢发作。 “求问者?”宙斯死死盯着楚忆轩的眸子,又不得不立即挪开视线,强撑镇定,“说出你的问题,带着我的答案离开!” 楚忆轩咧嘴而笑,一点也不恼宙斯语气里的不善。他还在一步步走进,直至榻前才堪堪停步。 “你,爱惜生命吗?”他看向宙斯,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选择题? 宙斯不动声色地看了这个银发及腰的年轻人一眼,十足的怪异感让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当然是……”宙斯又看了看楚忆轩,结果只能看到他的毫无破绽,“爱惜生命了。” “哦!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楚忆轩笑起来,仿佛是沉浸于找到志同道合者的喜悦中。 可是宙斯只觉得冷意十足,那种危险的阴霾挥之不去。 楚忆轩手里一翻,出现一道金灿灿的亮光。 宙斯心下警铃大作,下意识跳起运起雷霆神权准备逃离。 可是…… “啊!”尖锐的女声,高昂的男声。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击了他,从颤抖手掌上传来几乎麻痹痛觉的感受让他几乎跪倒在床榻上。他回头一瞥,果不其然看见自己右手手掌和自己妻子赫拉的左手被一只金属棒深深钉穿在床榻。鲜血四溢。 “我最喜欢屠戮那些爱惜生命的人和神了。”楚忆轩就像得到上好玩具的孩子,高兴地击掌大笑,眉毛扬起,看着宙斯挣扎,看着赫拉怒斥,看着他们脸色苍白,看着他们肆无忌惮用神权发动无力的反击。“简直让我欲罢不能!” 话音一落,他反手捏住了宙斯的整张脸,让宙斯透过他的指缝看着他的眼眸。 “没错,棒极了,就是这种眼神。”楚忆轩痴痴地伸手抚摸上宙斯瞪大的眼眸,“恐惧,憎恨,愤怒,难以置信……生命如此美好。天呐,真是让人感动,果然只有在爱惜生命的人眼睛里才能看到这令人满意的答案。” “噗!”就像装满水的塑料袋被戳破漏水的声音。 赫拉愣愣地看着自己战无不胜的丈夫直挺挺地倒下,短短几秒钟内飞灰湮灭。 “那么,”楚忆轩又把目光移向还在颤抖的赫拉,“夫人,你的答案呢?” “不,不要,求求你!”赫拉脸色苍白地颤抖双唇,抽噎着卑微乞求。 “看来你也很珍爱生命嘛,宁愿匍匐在凡人脚下。”楚忆轩露出温和的笑容,只是在赫拉眼里却无比的邪恶残暴。 “不是的!我不,我一点也不爱生命力!”她歇斯底里大喊,疯狂起来,直到扯痛还被钉穿在金箍棒下的左手才脸上惨白地跌坐在原地。 “那还真是遗憾……” 赫拉眼睛亮了亮,觉得还有机会。可是她一抬起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爱惜就不配拥有呐,”楚忆轩笑得那样温和平静仿佛善解人意又贴心至极,“没关系,失去以后就会懂得珍惜的,我可以帮你。” 神格被抹灭,赫拉同样在瞬间飞灰湮灭。 选择题?呵! 如果人生真的只是简单的二选一,那么人就根本不会有未来。 楚忆轩神色淡漠地伸手收回金箍棒,化为金光滴血不沾。随着他的动作,神秘斗篷下的漆黑镣链清脆作响,清澈而冰冷。他又把目光挪向宫殿外面。 不急,我们有得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