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吃喝皆成理
“你也不帮一下你爸?”鲁湘小声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你就不懂了,莞姨的墓,爸爸是要一手打造的。我来帮忙……恐怕会被我爸骂个狗血淋头。” 鲁湘咕哝:“明明是自己想躲懒,却偏要找出N条理由。” 除了他们两人轻轻的说话声,整座大山,都似乎只剩下了啾啾的鸟鸣。 山路有些难走,闫亦心始终牵着严绾的手。鲁湘推开了凌梓威自告奋勇的照顾,走在严绾的身后。 在一条长满青草的小径上穿梭而过,转过一个山坳,凌青就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 这里并排着两个墓xue,一个旧些,一个显然是新建造的。 “这里是你外公和外婆的合葬,当时还是莞音亲手收殓了你外婆的骸骨,和你外公放在一起的。”凌青在坟前半跪下来。 “骸骨?” “以前没有实行火葬,尤其是农村,一般都实行土葬。”凌青低低地解释,“你外婆去世得很早,你mama也只是有一点浅浅的印象。” “哦。”严绾在坟前跪了下来,这一对外祖父母,自己都无缘识荆。感觉上,和他们离得并不太近。 “这一座就是为mama准备的吗?”严绾把目光转向旁边的空坟。 “是的,已经准备了……很多年。”凌青苦涩地笑,“我以为先去的那一个会是我,所以在这里先留下自己的墓xue。希望……你mama百年之后,能够和我合葬。没想到,先走的那个……竟然是她。” 严绾心里大痛,情不自禁地就跪倒在青草丛中。 尽管这只是一座空墓,母亲的骨灰坛,也还没有移过来。 两座坟的规模都很大,虽然A市的公墓也分等级,那些十万二十万的墓xue也很气派,但是和眼前的这两座比起来,却是小巫建大巫。 都是一色的汉白玉,细节的处理也很精致。 “我以为……mama喜欢留在南浔。”严绾摸着空着的墓碑。 凌青没有露出多少悲伤的神情,反倒有一种释然后的笑意:“她确实很喜欢南浔,但那里并不是她的家乡。她的根,还是在这里,而我……也会陪着她。” 听到这句话,严绾才能正视,即使凌青,陪伴她的岁月也不会无休无止。 他的悲伤,早已经刻在了心里。连将来的归宿,都已经考虑好了。死而同xue,或者就是他现在的愿望。 “爸爸。”她叫了一声,流畅而自然。 凌青急急忙忙地“哎”了一声,脸上的肌rou,激动得有点微微颤抖。原来,只是这样的一个称呼,就可以让他欢喜到了极限。 其他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凌梓威才叫了起来:“绾绾,你终于认下爸爸啦!” 严绾不好意思地低头:“早就认了,只不过从来没有叫过爸爸,这个称呼有点难而已嘛!” “叫过的,你小时候,一天要叫几十遍呢!”凌青的眼睛湿润了,“今天,总算又听到了。” “莞姨,一定是您泉下有知,所以托梦给了绾绾吧?”凌梓威装模作样地对着空坟深深鞠了一个躬,让严绾哭笑不得。 “其实是顺理成章的,绾绾早就不怪伯父了,只是这个称呼一下子断了十几年,要重新叫出来总要有一段适应的过程。我想,伯父并不会嫌这一声来得太迟。”闫亦心替严绾解围。 “我也没说绾绾什么呀?怎么就引来了你这样的长篇大论?”凌梓威摸了摸脑袋,可是眼睛里的笑意,却和他的动作完成不配套。 “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当年给你外公下葬的时候,请风水先生勘过的。”凌青平静下来,才开始谈正事,“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们星期三,就把你mama的坟迁过来了。” “那……”严绾迟疑,“你还住在南浔吗?” “我几边都住的。”凌青知道她的心意,“别担心我会寂寞,其实莞音一直陪着我呢!以后,也许我会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把你外公的房子打扫一遍,我还准备把你外公的遗稿拿过来整理呢!” “你?爸,你就算金盆洗手,也没有必要立地成佛吧?”凌梓威对父亲的做法,很有点不以为然,“想要怀念莞姨的方法很多,何必真的去钻研那些令人头痛的学问!” “怎么会头痛呢?事实上,这几年我一直在学习,也有了一点心得。”凌青微笑,“我还拿到了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函授学位呢!” 别人还不怎么样,凌梓威却把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虽然他是留洋的大学生,但是凌青却只上过几年私塾。读一个本科文凭有多难,简直让人难以想像。 “爸爸……你没有走火入魔吧?”凌梓威震惊得连话都有点说不完全。 “梓威,你这是什么话啊!伯父喜欢才会去学,我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活到老学到老,学点东西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鲁湘瞪了凌梓威一眼。 “可是莞姨自己也未必对这些学问感兴趣……”凌梓威觉得凌青选择以这种方式缅怀,有点吃力不讨好的嫌疑。 凌青失笑,叹了口气:“以前,我和莞音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现在我静下心来能够……她却已经不在了。唉,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的无奈吧?” 严绾心下恻然,没有表示意见。 “绾绾,你不会赞成爸爸的做法吧?”凌梓威一想到那些厚厚的线装书,就觉得头痛欲裂。 宁可重新学习一门外语,都比那些之乎者也要容易得多。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严绾掉了一句文。 “算了,你们都是一国的,只有我是外人。”凌梓威郁闷,“我怎么忘了,你也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呢!” “我对外公的研究,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严绾毫不客气地耸了耸肩,“也许等哪一天年纪大了,修身养性,也会和爸爸一样,看出一些门道来吧!” “绾绾可不能改行,不然我们闫氏的金字招牌就没有了。”闫亦心开着玩笑,语气亲昵。 “你们这种资本家,张口闭口就是利润!”鲁湘也故意作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凌梓威乐了:“就是啊,湘儿,你快不要回去了,去给你们老板镇压,还不如来替我打打工呢!” “你这是打工吗?在你这儿,我估计就成养老了。”鲁湘毫不客气地抢白。 “男人养女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哪一天,梓威养不起你了,再出去受别人的剥削不迟啊!”凌青带着笑意替儿子帮腔。 “就是,爸爸这话才实在呢!” “看不出你还是个大男子沙文主义者……”鲁湘恨恨地跺了他一脚,然后眉开眼笑,一脸占了便宜的小狐狸模样。 凌梓威慢了一拍,才抱着脚跳:“谋杀亲夫啊!” 这一下,鲁湘反倒闹了一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对着众人解释:“我没有……怎么样啊,他故意的,你们知道……” “嗯,知道。”异口同声。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凌梓威骂了两句。 “说明我比你有人缘。”鲁湘得意地转到严绾的身后,肚子却这在时候很不应景,“咕”地叫了一声。 “中午了呀,肚子饿也很正常吧!”鲁湘红着脸一张张脸瞪过去,除了凌青是长辈,不敢瞪以外,连忍着笑的严绾也没有能够幸免。 闫亦心看了看腕表,也应和:“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找间饭店吃顿饭,就该赶回A市。黑钻的发布会又要紧锣密鼓地筹备,这次是你和刘离的重头戏。” “嗯,我知道。”严绾点头。 “受不了你们了,出来玩还带着公事!”鲁湘大叫。 “我还受不了你了呢!”严绾白她一眼,“害我们三更天就起来陪你跑浙江,你这公事带得可就足了。我们呢,是玩的时候不忘公事,你是借着办公事玩。到底是你的段数高!” 鲁湘讪讪地回瞪了她一眼:“没让你们也起这么早啊……” “还是让爸爸带我们先去吃饭吧,民以食为天,我也饿了!” “那边新区倒有一间开了不久的茶馆……”凌青正要继续说下去,看到四个年轻人都注视着自己,忍不住自我解嘲,“真是老了,近年来茶馆跑得比餐馆还多。” “喝茶养生。”闫亦心微笑,“而且,现在的茶楼也不单单只供应茶,还供应茶点和正餐。” “是啊,那间茶馆就供应点心,我上次来的时候去吃过一次,味道还蛮不错的。” “那我们就去那间茶馆吧。”严绾一来懒得去找餐厅,二来也不想违拗了凌青的意思。 凌梓威倒是大感兴趣:“爸爸的嘴不知道有多刁,他说不错的点心,就算不是人间美味,大概也差不了多少。你们来浙江这么多次,恐怕还没有喝过我们这里有名的熏豆茶吧?” “熏豆茶?那是什么茶?”鲁湘嘴快,“薰豆,这个茶叶的名字,可真是怪,一定有什么典故吧?快说给我们听听,正好一路上打发时间。” “薰豆不是茶叶,是一种豆子。”凌梓威解释,“熏豆是熏的青豆,再加入茶叶、糖桂花、橙皮、芝麻、笋干、胡萝卜丝,放在茶杯里用开水冲泡,就是我们这里的特产熏豆茶,不过以湖州最有名。现在的制作更讲究,有的材料品种,多达十五种以上。像什么丁香萝、黄豆芽、花生仁、橄榄、豆腐干丝、蕃薯干,反正都可以放进去当原料一起冲泡。” 严绾也听出了一点兴趣:“这种吃法倒是稀奇,我只知道中国有六大茶类,还不知道有这样一种喝法呢!而且,听起来,我觉得更像是汤嘛!” “这种茶不在这六大茶类之中,主要作料是薰豆,茶叶一般选用雨前茶。今天咱们就喝薰豆茶,配上一些点心,包管你们喝得齿颊留香。”凌青一边解释,一边指路。开出去不多久,就到了茶楼。 茶楼的位置并不偏僻,但是整体的风格,倒是雕梁画栋,一看就知道是仿古建筑。粉墙黛瓦,周围掩映着绿树竹林。 走进大门,并不是正厅,要穿过一道曲廊,才看到一个个的小包厢。透过半开的窗户,隐隐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疏枝花影,让人心旷神怡。 窗角一丛青藤,沿着栏杆不住地往上攀爬,为木栅花窗、阁楼回廊平添了一层绿意。 “就算不喝茶,坐着看看景色也是好的呀!”严绾忍不住感慨,“别的不说,这环境就很能吸引客人了。” “浙江人文荟萃,说不定这老板也是哪一个遗老遗少的后人呢!”凌梓威不以为然,“再说,这是由这里优越的地理环境造成的,随处可成风景。你总不能在A市的步行街,也弄这么一块地来营建这种茶楼吧?就算天天客满,估计还未必能做得出房租来。” “也是啊,寸土寸金的地方,恨不能连阁楼都拿出来放桌椅,怎么可能造这种九曲回廊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严绾感慨。 “上熏豆茶吧!”凌青先报了茶名,才伸手接菜单。 茶单也很有特色,竟然是雕刻精致的竹简,和古装电视剧里比起来,要薄而纤细得多。不像一般餐馆里,用彩色照片娱人眼目,竹简上只是简单地刻着品名和单价,倒是一目了然。 “咦,还有香液鸡……这也是小吃吗?”严绾有点意外,“难道是用面粉做成的小点心?” “是用糯米做的。”凌青温和地解释,“千层糕,萝卜丝酥饼都很不错,还有马蹄糕,蜂巢香芋角……其实已经不是浙江的名点,有的是从广东和扬州那里传来的。” “管它是哪里的呢,只要好吃就行!”鲁湘看着凌青手指不停,连着点了十几道点心,急忙阻拦,“凌伯父,这么多我们怎么吃得了啊!” “份量很小,都是小碟子装的。再来一点锅贴、春卷、八宝饭,可以当午饭吃。”凌青笑着解释,把菜单还给了穿着蓝印花布的服务员。 “这些服务员穿的衣服也蛮漂亮啊,嗯,很浓郁的民族风情,下次我批发一点回去卖,肯定很抢手!”鲁湘自言自语地说。 “喂,你们两个女人,别三句不离本行了!这样下去,这个世界还有男人的活路吗?出来上个坟,也能说到发布会。吃个饭吧,又盯上了人家的衣服!”凌梓威一脸受不了的样子,嘴里却还是很尽责地替鲁湘介绍,“这种衣服叫做蓝印花布,外地来的游客都很喜欢。不过成衣制作得不多,只在旅游点有售。你真想要的话,我觉得到大城市不见得好卖,大多是穿着好玩,留个纪念而已。” “如果款式上有特点的话,我觉得应该会有市场的。”鲁湘仍然盯着服务员的衣服看,恨不能立刻抢下一套来研究。 “我看,你一趟趟跑得也不嫌辛苦,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我借钱给你租个门面,然后你自己买成衣。”凌梓威眼珠一亮,开始游说鲁湘。 “等我赚够了钱再开,我不想背债。”鲁湘犹豫了一下,就毫不留恋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泡薰豆茶用的是透明的玻璃杯,隔着蒸腾的水气和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茶叶碧绿,在杯中沉沉浮浮间舒展自如。薰青豆浸泡后,渐渐地发胖,直到碧油油、水灵灵地好像是刚刚从豆荚中剥出来似的。深黄色的桂花,不仅香气扑鼻,颜色和形状也具有可看性…… “这杯茶的内容,可真够丰富的。”严绾欣赏了一会儿,才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凌青看着她,似乎等着她品评。 “唔,茶叶的味道倒不浓,但是香香的,还带着一点咸味。舌尖有一点甜味,但是不明显,仿佛若有若无,很好喝。”严绾笑着又喝了一口。 “难怪能配这么多的点心一起吃,我感觉这简直就是汤嘛!”鲁湘也连叫好吃,“我也觉得不像是喝茶,而是配着一杯汤吃点心。” 茶叶选的是雨前的龙井,芽嫩成朵,色泽绿翠,在玻璃杯里,好像兰花开放。 “我觉得……这种形状,比兰花还好看……”严绾拈着一枚点心,思绪却不在味道上,“如果用透辉石作原料,做成茶叶形状的话,也许市场也很看好呢……不行,透辉石的主要销量在Q国,那里的人可对中国茶叶没有研究,恐怕还是兰花更合适。” 凌梓威一脸怒容:“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喝茶吃点心,都吃到哪儿去了!” 严绾回过神来,忍不住哑然失笑:“你不知道设计师的灵感,是随时随地的吗?” “也只有闫亦心才受得了你!”凌梓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女人啊,不能太强了,适当示一示弱,才是女人本色。” 闫亦心失笑:“那你呢?也只受得了鲁湘吧?” 点心虽然都用小碟子装,但品种繁多,每样只吃一两块,也吃得鲁湘和严绾大呼吃得撑了。 汽车开出了好长的一段路,严绾回头,还看到凌青的身影,在公路的末端站成了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