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决断
将离颓唐懒散下去。 倒不是做事不尽心,只是渐渐的没有了昔日那种全身心的投入。笑容越发的少,连动作都变的懒懒的。 更有甚者,常常钟玉灵叫到她了,她还在那里发呆,出神。 叫一遍,不应,叫第二遍,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看着钟玉灵,叫到第三遍……钟玉灵叫不出来了。 谁都能看的出来将离的懈怠。钟玉灵倒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就责罚她,但叫她的次数便少了些。 这社会从来都是公平的,机会不是永远纹丝不动的摆在你面前。你若是不动不抓住,自然有旁人把机会抢过去。 或者不是抢,而是这机会自己长腿长翅膀跑了飞了。 绿萝和丹若有意无意的把将离挤到了一旁,殷勤体贴的服侍钟玉灵。 她二人与钟玉灵自小就在一起,深谙钟玉灵的喜好和习惯,只是因为将离的横空插入,生生的夺了她二人在钟玉灵面前露脸的机会。 虽然不敢对钟玉灵抱有怨言,对将离却没有挤兑。只不过这几个月来,将离像是脱胎换骨,有如神助,行事越发谨慎,连说话都比从前有胆气的多。 绿萝丹若不敢直接触她的鳞,但不代表她二人就真的死了心。 现成的机会,自然责无旁贷的顶上。 钟玉灵却烦恼不已。 将离是最知道她的底细的,猛的换成绿萝、丹若,她便又像从前一样被束缚了手脚,再不能自由的出入了。 她想了许久,猜出大概是将离那日冻僵,寒了心罢。 换成谁也不可能不着恼。好端端的,天寒地冻,缩在屋子里还觉得冷呢,更何况是直直的冻了半夜? 可是钟玉灵也是觉得将离太直了。谁都知道冷,她为什么就死守在门外? 总不成把将离叫进去? 钟玉灵与风辄远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还没法当着外人的面行那种羞人的事。尽管这外人是她最信任的丫头。 既然她自甘堕落,钟玉灵索性就冷冷她。 一连数日,安生的待在芙蓉居只做针线看书,一应事情都由绿萝和丹若打理。拿捏她二人要比拿捏将离容易的多,第五天晚上,是绿萝悄悄的给风辄远开的门。 那一夜两人极尽缠绵,直到天朦朦亮了,才由绿萝轻叩房门,服侍风辄远穿衣,并轻手轻脚的把他送了出去。 将离就站在厢房的窗边,看着那一高一矮,一主一仆的身影,笑的极尽苍凉。这世上,不是没有谁就不成的。 钟玉灵没有她将离,也一样可以介偿所愿。 将离对钟玉灵恳求:“姑娘,奴婢想去外院看看合欢和牵牛。” 合欢拖了这么几日,已经是到了最后的光景。 钟玉灵心下恻然,对将离道:“难为你有心,去吧。” 将离便领了命去看合欢。不只是仁慈,更多的是唇亡齿寒罢了。 合欢形容枯槁,曾经丰腴的身子只剩下一层皮紧包着骨头,连颧骨都高高的凸出来,头发枯黄,没有一点生命的光泽。 早就不能见人了,终日只是昏睡。 将离看一眼便退了出来。 她虽然怜悯同情,却也并不觉得多难受。说到底,合欢还是咎由自取的份多。和风辄远与虎谋皮,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自以为是一步登上了天堂吗? 那天堂是风辄远画出来的,自然也能亲手毁碎了,把合欢推出去,摔的粉身碎骨,只怕她也心甘情愿。 害人害己,这便是说的合欢。 牵牛替她倒上白水,歉然的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委屈你了。” 将离只把玩着那缺了口的粗瓷白碗,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四周,道:“委屈你才是真吧。”这里和日上阁相比,天上地下。她虽是丫头,在日上阁做的也是下人的活,可远远比这里优裕的多。 牵牛苦笑道:“委屈什么,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如今留得一条命在,不拘是在哪,我都甘之如饴。” 将离沉静的道:“你能作此想,也许是你的福份也说不定呢。” 合欢若是死了,牵牛该何去何从?将离不由的眯起眼睛想,风辄远,只怕心思未必会在牵牛身上。 牵牛说了什么,将离一时没听清,见牵牛的唇停止了蠕动,才豁然从出神中醒觉,问:“你说什么?” 牵牛笑了笑,道:“没。我是说,你也难得出来逛逛,左右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不如从后门出去,到街上转转。” 将离倒是心神一动,爽快的道:“好,我也正想出去看看。” 牵牛便压下心里的涩意,起身送她:“难为你记得我和合欢,还能过来看一眼,我心下感激不尽,就是合欢,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怕也是感念你的。你以后倒也不必再来了,这里不干净,你一个好好的女儿家……” 触动自己的心事,万念俱灰,见将离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牵牛便索性闭了嘴。 将离肯来看她,不是来嘲笑就不错了,倒也不是为了有多少感情,不过是面子情。她也说了是小姐的吩咐。 说不定就是为了去街上散光散光,到这不过是顺路罢了。 小姐对将离,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有谁能有她这样的殊荣?人和人真是天壤之别,自己和合欢就这么倒霉。 合欢倒也罢了,活着的时候是极快活的,死了也就万事皆休。可自己呢?从前懵懵懂懂,自以为是的以为终究花落己家,会被表少爷看中,因此对将离的利诱装做听不懂,做了合欢和表少爷的伥辈。 谁想,到头来自己只落得个失身于人的下场。没有一点尊严,只有极度的耻辱。如今去留都成了问题,想再求求将离,她却心神不在,那便是不愿意再帮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出内院呢……一时又想到不过是个死,却也好过这种凌凌迟迟的受罪,更觉得伤心不已。 将离临出院门了,回身对牵牛道:“你回去吧,合欢身边是离不了人的。虽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可比竟人之将死……你对她好一分,也不枉你们昔日的情份。你的事,我会跟小姐说的,看看小姐有什么打算。又或者你可有了去处,也烦劳谁给我带个话,我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牵牛得了意外之意,死气沉沉的脸上便如同开了缝的阴云,一时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千恩万谢,就差给将离磕头了。 将离却只是发怔。 人可真是奇怪,恨到一定程度,她只觉得恨的疲乏,恨的无力,恨的麻木。她现在只有一种心境,那便是所有的事情都不管了。 钟玉灵愿意为爱扑火,那就让她去吧。风辄远不择手段,那就让他作吧。旁人更是无足轻重。 这个社会在以一种特异的,不可逆转的某种规律,一板一眼的进行着,她将离实在是微不足道,根本不可能撬动这庞大的吱呀作响,汹涌而至的怪物。 将离只想逃,逃离钟府,逃离钟玉灵,逃离风辄远。 她自暴自弃的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她既然预知自己的宿命,现下便只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尽量绕开。至于别人的,她管不了。 可是一想到钟玉灵对她的好,想到自己对钟玉灵的誓言,将离又会想,自己怎么能做那种背主负义之人? 就是因为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危险,她才要守在小姐身旁啊。 还有,她真的把风辄远的威胁听进了心里。万一她不管不顾的逃开了……先不说逃出去之后能不能安身立命……万一风辄远真的对小姐狠下心来,下了毒手,那岂不是自己害死了小姐? 数日的颓唐沉默,并没能让将离有个决断。今日出来看牵牛,也不过是更让她难过。她发现自己恨也是不纯粹的,终究心软。 对于合欢和牵牛,她恨不得生啖其rou,可是看着这两人现下的惨状,想着她们的不得已和无耐,最终只能化为一叹。 她想手刃风辄远,想把风辄远的劣行一一掀翻出来,想让牵牛跳出来去向钟夫人揭发……可是似乎哪一个都行不通。 她人单势孤,力量薄弱,与风辄远对抗,竟似乎只有一条败路。但是,总要试一试不是? 将离勉强笑道:“你不必谢我,我帮你,也是有代价的。” “你说,我从前是猪油蒙了心,才把你的好话当成了歹话,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只恨自己从前踏错了路。”牵牛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将离便道:“也不敢叫你做什么太危险的事,你只需……给夫人身边的菖莆mama带个话,把夫人想方设法带到芙蓉居就是了。具体什么时间,我会通知你。只是你记得,无论如何都只说偶然撞见,你压根不知情。” 牵牛怔住,真想即刻反悔。想着风辄远那阴狠的行事作风,若是知道她向钟夫人通风报信,还不把她生撕了吃了? 将离却只是冷冷的道:“他害你已经害的够惨的了,难道还有让你犹豫的余地吗?” 牵牛打了个冷颤,想着屈辱的那一夜,恨意上涌,便一咬唇,道:“我知道了,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