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诘问
三天后,钟玉灵的烧退了,身体也慢慢康复起来。如她所愿,这院子里又恢复了从前的清净。 外院只有一个看门的婆子,内院也就是将离、绿萝、丹若和两个做饭的厨娘。 钟玉灵仍是大门不出,除去给钟夫人请安,也就是闷在屋里坐针线,借口天冷,常常在屋里吃饭,只有将离一人服侍,寻常连绿萝、丹若也是整日整日不得见面。 她二人倒也不在意。天越发的冷,平时也是不出房门。 这一天,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而下。雪花晶莹而小巧,如同暖雨,落到地面上,润湿了灰尘,整个空气里的干燥被一扫而空,到处都是湿润的清新。 掌灯时分,钟玉灵屋里的灯就早早灭了。 绿萝和丹若也就早早的收拾了针线,脱衣上床。天越发的冷,平时小姐又不叫,她们倒乐得享清闲。 万籁俱静。 二更过去了,将离和另一个苗条的女子轻悄悄出了院门。 傍晚时分,钟玉灵特意的赏了每人一坛子酒,只说下雪天寒,每个人都取取暖。守门的婆子得到的似乎是全天下最清新的差事,闲时没人来,忙时也只是钟玉灵出去,几乎夜以继日这扇大门都不必开阖。 她年纪又渐大,贪杯多喝了几口,就早早的上床会周公去了,鼾声如雷,只怕一时半会是叫不醒的,更别说开院门的人又特意的小心翼翼。 这两个人也不点灯,相携着手,在青石砖路上跌跌撞撞。 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是朝着日上阁的方向。 魏楠一听到敲门声就开了门,也不说话,便让在一旁,等这二人进院,他便又出门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悄无声息的阖上院门,自找了清净的地方睡觉。 门口站着风辄远,眼睛在黯淡的灯笼下散发着异常灼亮的光芒,几步走过来,就接过了在将离手里的那只手,也不说话,便将她揽着进了屋。 暖香扑鼻,那人却禁不得一般打了个喷嚏。 风辄远顾不得替她解开斗篷,就迫不及待的将她抱上床。 仓促的亲吻中,衣服一件件被解开,凌乱的扔到床下,露出钟玉灵那张艳惊绝伦的脸来。小脸红扑扑的,有些微凉,一边躲着风辄远的手,一边轻声嗔道:“遥郎,你轻些……啊,好冷啊……” 风辄远赤着身子抱着同样赤身的钟玉灵,大手握着她的丰盈,亲着她嫣红的唇,见缝插针的说几句断断续续又简短的话:“灵儿,我的好灵儿,一会就不冷了……想死你了,我等不及了……” 将离站在外边的廊下,灯笼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红色在风中摇晃,隐约的可见她的脸色一片苍白。 天越发的冷,她走走停停,仍然不能驱走身上的寒气。脚都冻僵了,又站的太累,便不时的蹲下,将身子蜷起来勉强汲取一点温暖。 北风一吹,夹裹着雪花吹进她的脖颈,她便冷丁一个哆嗦。 不时的把手放到嘴边嘘嘘,却还是能看出红肿起来。 屋里的声音极具诱惑力,就如同那里温暖的炭火一样,直接刺激着将离的神经。她用手捂住耳朵,却仍然抵制不了那声音的穿透。 开始时轻缓,到最后越发的尖厉,短促,听的人耳红心热。 可明明身子是凉的,将离就像同时处在滚水和冰水之中。一边热的恨不能脱掉所有的衣服去感触清凉,一边却恨不得投进炭火里得以取暖。 呻吟声停了,没过多久又再次响起,这次还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 将离冻的麻木,索性就坐在石阶之上,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膝盖之上,蜷成一个团。雪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化开了一片****,却很快在冷风中结了冰,到最后又覆盖上一层白雪。 远远看去,将离就像一个雪人。 许久,房里传出风辄远的声音:“来人——” 将离没动。似乎是睡着了。 风辄远便又叫了一声,她还是没动。 风辄远不悦,钟玉灵便探过身安抚的拍拍他的手,摇了摇头,自己叫:“将离——” 将离还是没动。 这回连钟玉灵脸上都挂不住了。 风辄远则披衣而起。拉开门,冷风就直扑在脸上。风辄远不禁打了个寒噤,怒火中烧的心口竟奇异的缓合了下去。 将离就坐在石阶之上,风辄远一时没看见人,等到低头时才发现她就像一块冻僵了的石头。 风辄远走过去,拍她的肩:“将离,醒醒。”他想,大抵是这丫头偷懒睡着了。一时不禁暗自觉得好笑,这丫头若说是聪明,可有时候也真是天真。这么冷的天,她就睡在这,不是找死么。 手上传来冰雪的冰凉,风辄远仓促之间收回手。 将离还是没动。 他猛的觉出不对劲来,慌忙伸手探将离的鼻息。许是太冷的缘故,一时竟没探出来。他失声道:“遭了。” 钟玉灵见他二人迟迟不进,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强穿上衣服。正系扣子,就见风辄远夹带着风雪进来,怀里还抱着将离。 她惊愕的问:“将离怎么了?” 风辄远简短的答:“冻僵了。” 钟玉灵呆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忙把被子拖下来裹在将离的身上,再看时,将离脸色青紫,可不是冻的昏过去了? 钟玉灵不禁恻然,道:“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 将离睁开眼,正对上风辄远打量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戒备的往后一缩,道:“小姐呢?” 风辄远将手上的姜汤放到桌上,嘲弄的道:“自身难保,还惦记着你家小姐,好一个忠仆呢。” 钟玉灵走过来,感动的道:“将离,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将离一动,锦被滑下,才发现自己的外衣被脱掉了,只有里面的一件薄薄的中衣。一时又羞又愤,说不出来的恨。 钟玉灵十指不动,一向是要别人服侍的,还能有谁替她除了衣服?想着他那双阴冷的眼睛和那双血腥的手曾经触碰过她的身子,将离就恨的浑身发抖。 她确实在抖,连牙关都在轻颤,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钟玉灵含笑道:“你要多谢表哥呢,若不是他,只怕你就冻死了。” 将离几乎要落下泪来。如果死这么轻易,还不如就冻死了呢,谁稀罕他的假好心,谁稀罕他救呢? 就算死了,也是因为他们两个才死的,他们就不该有一点歉疚吗? 他救了她,而后再亲手凌迟杀死她……他们毫不觉得羞耻。 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么? 她活着,不是为了给他侮辱的。 将离扯住被子,裹住了身体,明明离火盆那么近,可是从身体到心口都是冷的。她头都不抬,只木然的看着自己身前摇曳的烛影,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仿佛说话的那个是另外一个人,与她没有关系。 “奴婢谢表少爷救命之恩。” 她的指节分明,似乎在使着全身的力气,不知道要是克制着,还是在为下一刻的暴击做准备。就算是钟玉灵,也觉察出来了将离的不对劲。 风辄远把钟玉灵拦在身后,道:“你去准备,待会我送你回去。” 钟玉灵也就点了点头,径自去了净室。 屋子里安静下来。 将离只是垂头安静的坐着。 胸腔里那颗焦灼烦躁屈辱愤恨的心在慢慢的回归自己的位置。尽管她如此无措,却也知道所谓的玉石俱焚只是个笑话。 她动不得手,出不得气,只能让自己尽力做到温顺、谦恭。 风辄远突然冷冷的道:“你在恨我?” 将离想也不想的道:“是。” 风辄远倒是被这直白气的笑出来,问:“为什么?” 将离抬头,对上他那双此时严厉无比的眼睛,道:“你,把小姐,置于何地?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就是这么爱的么?不管你们将来能不能结成连理,现在,小姐随时都在凶险之中。你只为一晌贪欢,便不顾小姐和你自己的前程……”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 风辄远只觉得将离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并不出格。 婢女能为主子倾心考虑,不是没有。 想到这他的脸色缓和了些,道:“这你就不必费心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只需把灵儿和我服侍好了就成。”他还没必要跟一个奴才解释。 将离轻吁一口气,倔强而执拗的道:“服侍小姐,是奴婢的本份。”至于服侍他,那就不必了。 他看得出来她恨他。她表现的太明显了吗?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动手。呵,就算他不知道她恨,也一样会动手,有什么区别? 将离一时百感交集,只觉得躲过风辄远的盘问也没什么可值得庆幸的。 风辄远倒也不以为忤。一个忠心的丫头,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他总能调教的过来。当下放下心,吩咐道:“没什么大碍就自己穿好衣服,时间不早,送你家小姐回去。” 将离垂眸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