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皇权
第三十六章皇权 公元712年,八月初三,大吉。 在这一天,大唐的皇权又一次易主。从父亲手中,李隆基接过了玉玺,成为了大唐的第六任君王。如果算上武则天,则是第七任皇帝。从这一天起,他终于步上的世间权利的顶峰。 那一天,站在丹凤门上的楼阙上,他向天下发布新的诰令,遥望长安,觉得自己把整个天下都握在手心里。 可是,中万千豪是一回事,现在却总是会让人碰壁的。哪怕是新任的皇帝照样会被人束住手脚。 此时的大唐朝堂,自韦安石、宋琝、姚崇被更换后,七个宰相,已有五人出自太平公主府。在无形中,这些人都成为太平公主甩出的铁链,将李隆基紧紧束缚住。而且,在太平公主的说服下,作为太上皇的李旦仍然保留了参政的权力。虽然诸事不议,可若真有大事,李隆基这个皇帝仍需与太上皇商议后才能做出决定。 因为这两个原因,让李隆基觉得手脚俱被束缚,诸多新政亦无法实施。不要说实行新政,大朝会时,若是太平公主未曾上朝,那五个宰相甚至会带着亲近百官前往太平公主府议事,根本就不曾把新上任的皇帝放在眼中。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成了皇帝,可他却仍然住于东宫,不曾迁入大明宫中。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李隆基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个皇帝,仍不过是被压在太平之下的太子,甚至会有不知何时便会由太平将他拉下御座。一如之前的李重茂。 这样的忐忑,让他时刻生活在紧张之中。虽然表面上他仍然对太平保持尊重与谦让,可在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筹划着要如何瓦解太平的势力。 “陛下,太平公主在世一,便都是太上皇的亲妹,陛下您的姑母。不管您如何想,她的势力只要她活着便不会削弱半分。” 虽然没有明说,可刘幽求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是清楚,甚至最后更把话挑明了直说。当时李隆基初登大宝,深恐被人非议,并未应承。偏此事泄密,太平大怒。为着明哲保,李隆基索亲自往太上皇处告发了刘幽求。又在盛怒的李旦面前为刘幽求、张暐一党求,最后才免除一死,外放岭南。 可是,那毕竟是一年前的事了。如今已是先天二年,李隆基虽然仍有诸多不顺,可也算已经坐稳了龙椅。再不算当初般心存顾忌,反倒更多地去想要如何才能够能为大唐真正的皇帝。 虽然此时一直为他谋主的刘幽求已外放岭南。可李隆基边却仍有明白他心意的贴心之人。这个人,正是当年自韦氏一党投来的崔内。而另一个同他一起谋划的人名唤王琚。 王琚,本是名门之后,与当年被武三思杀害的驸马王同皎有同族之谊,且当年曾共同谋划暗杀武三思之事。虽然后来事败,连王同皎都死于非命,可王琚却因见机快而逃过一劫。躲藏于江都,为富商相中招为婿并资以财物。韦氏一党伏诛后,才被僧人普润引荐到李隆基边。 这普润便是当年说李隆基有真龙之相的僧人。虽然李隆基本信道,可对普润却颇为器重。因此,对经由普润引荐的王琚也很是信任。 五月底时,崔用便与李隆基奏曰:“公平公主有谋逆之心已不是一两。虽然陛下已为天下主,可太平仍嚣张如故,怂恿太上皇居于大明宫长生中,视您如臣子一般。陛下,您如今贵为天子,这样的逆臣,就该下诏斥责问罪。怎么还能如此纵容呢?若不重责,不必说后,怕是现在,公主便会谋舛帝位了……” 说是下诏问罪,可是李隆基心中有意。这所谓的下诏问罪代表着什么。虽然心里早有定夺,可面上却是踌躇:“太上皇仁厚,手足之亲现在唯有姑母一人,朕实在不忍令老父伤心。” 他说得词恳切,崔用却似未曾看到他的面色,只沉声道:“天子之孝在于安天下,而非如世俗般的愚孝。” 李隆基默然,最后还是点头应诺。因有了李隆基的首肯,李隆基的心腹众人便开始悄然谋划诛杀太平一党之事。除了原本就依附于李隆基的亲信外,又有李隆基两个亲弟,为避帝讳,已改名李范的李隆范和已改名为李业的李隆业二人参与其中。 如今的邹思明早已是邹家的当家人。邹家富甲一方,多年来一直暗中支持着李隆基的大业。如今李隆基成为皇帝,邹家的财势更上一层楼,自然就更加不遗余力。 财力,人力,俱全。再加上崔用直言不讳:太平公主多年敛财,早已恶名昭著,如今行事,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均在陛下一边,还犹豫什么呢? 的确是不用再犹豫下去。李隆基早已下定决心,此次绝不能再迟疑不前。为了将要来的大事,他却是刻意瞒住了原本一直作为他半个谋士的李持盈。不仅他,就连两个兄弟,他也特别交代了不可将此事向元元泄露半分。 其实,李持盈已有察觉几个兄长近有些异样之处。可是因为三郎哥哥刻意隐瞒,她反倒不好去过多打听。如今三郎哥哥已不是从前那个她可以随便撒耍赖的兄长,而是大唐的天子。手握天下权,心中所思自然与她这样的一介女冠全然不同。 与至于六月初三那一夜兵慌马乱,她直到事发后才有所警觉。听说当夜正是按照崔用的谋划:先夺了守在玄武门的北军的大权,将整个宫控制在手后。才由李氏兄弟亲自诛杀了太平一党的重要成员。而作为主脑的太平,却是趁乱逃出长安城,潜入一座道观中,倨而不出。 “姑母将于初四发动政变?”听到这样的消息,李持盈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大笑出声。那个告密的魏知古大概原本就是三郎哥哥的人吧?虽然太平姑母一惯嚣张,可若说真发动政变,谋舛帝位。她却又不相信。 外面天色还未大亮。听说太上皇如今仍在承天门的城楼上,李持盈便想赶过去。可才到道观门前,却被一队侍卫拦住。认得那是军中的将领。可什么时候,她的道观外竟是驻扎了这些人,她竟是一点都不知道。听到回报说为了保护两位公主的安全,李持盈心中五味管陈,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真的只是为着保护? “太上皇现在仍在承天门上?”她低声轻问,脚步在一顿之后便缓缓向前。 那校尉大急,上前阻拦,只说外面不甚安全。 李持盈却是笑着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若觉得不安全,随行护卫便是。” “公主……”那校尉才唤了一声。李持盈已冷哼出声:“难道皇上的命令不是让你保护我而是监视囚我不成?”手腕突然翻转,自宽大的道袍袖口露出一点闪着寒光的箭尖。李持盈用袖弩瞄准那校尉,冷幽幽地道:“你可听说过玉真公主虽为女冠,可脾气却并不怎么好吗?” 不肯再辩,那校尉只得让开路,带着人马紧跟在李持盈后。李持盈赶到承天门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仰起头,她望着正缓缓自承天门城楼上徐徐走下的李隆基,只能默然。 看到李持盈,李隆基略有些惊讶,但立刻便露出微笑:“元元,你也是担忧父皇吗?你放心,他老人家很好,并未受到惊吓……我自知道姑母乱时,已先派兵守住宫中,绝不会让父皇伤到半分……” 看着李隆基的笑容,李持盈突然觉得口发酸,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臣妹还未谢过陛下派人护卫之恩呢” 李隆基一愕,看着她脸上的笑,静默片刻后才幽幽道:“你从不自称臣的,以后也不用如此……” 李持盈抿着唇,并不说话,直接便从他边穿了过去。 “元元,”唤了一声,李隆基回头望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还是低声一叹,转,在群臣的簇拥下离去。 望着李隆基的背影渐远,李持盈也是忍不住一声叹息。叹后过才一步步走上承天门。 上得门楼,便看到阿爷的背影。就那样扶着女儿墙,似乎是在遥望着天边渐亮的曙光…… “阿爷,”李持盈低声轻唤。望着回过头来微笑着的李旦,只觉得他仿佛竟在一夜之间老了几岁一般,连眼神都有些混浊。不心中大苦。 走近前,她扶住李旦,哽咽着,却到底还是忍不住为兄长辩白:“阿爷,你莫要怪三郎哥哥,他、他也是……” “元元,”阻止她再说下去,李旦只是温言道:“阿爷自幼便生在宫中,什么都明白的……” 李持盈垂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听着李旦淡淡道:“明我便迁出长生,自此后不涉朝政,只论风月……倒也逍遥……” 虽然事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可离李持盈所想提前了数年。听着阿爷平淡并不显怒意的声音。她心中只觉发酸,很想问下,阿爷是不是想要知道姑母的下落,可张了张嘴,却还没有问出。 既然阿爷不问,大概是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吧?既然如此,她又何苦再提?可是,想起来,总觉得心里酸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