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禅位
第三十五章禅位 “姑母、姑母……”如同困兽般在大堂上绕着圈子,李隆基焦躁难当,连双眼都布上血丝。“她这是要bī)我走上绝路啊” 回过头,他望着沉吟不语的刘幽求,沉声道:“你如何看这件事?如果真如二郎所说,姑母竟然使指术士向阿爷进言,言说天象有异,昭示皇位更替……如此诛心之言,岂不是要将我赶尽杀绝?” 星象之说,影响有多大?如果太平真使出这一招,那杀伤力真的是…… 还记得唐初武德九年六月,有太白星划过秦地的上空,当时太史令傅奕就上奏说:“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当时唐高祖李渊的反应是把傅奕的奏折拿给当时还是秦王的太宗李世民看。令人惊惧的卜语,不由得人不害怕。 谁也不知道当时的高祖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是真的把此事当真,有心迫使太宗自尽谢罪还是想要吓一吓他,已无人得知。可是就在这件事的第二天,太宗便率亲信家将于玄武门击杀了当时的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而后,高祖禅位于太宗,这才有了之后的贞观之治,太平盛世。 为子孙,不言祖先之过。可不管他们这些子孙后代再如何粉饰,也掩饰不过去那一场血夜。 太史官的卜言是不是真不得而知,可最后的结果却真是一语成谶。时隔76年,若有同样的卜言出现在阿爷面前,他会如何决断? 只要一想到这儿,李隆基便觉惶恐难安。 望着李隆基发白的脸色,刘幽求皱眉道:“下稍安勿躁,薛崇简所言未必是真。若这消息根本就是假的,我们轻举妄动反倒中了太平公主之计……” 刘幽求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这样的话却是触怒了李持盈。虽然一直没有发言,可哪怕是刘幽求再是李隆基的智囊,所说的话却未必比李持盈更管用。 “刘先生,二郎表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绝不会说无的放矢之言,更不会使计相欺” 刘幽求皱眉,没有直接和李持盈说话,反是转向李隆基,拱手道:“下,毕竟是母子深啊” 李隆基迟疑,目光扫过李持盈毫不掩饰气怒的面容,他的心突然为之一悸。的确是,薛崇简是什么人,那样傲气的一个人,会来作间?而且,还是欺骗元元?若薛崇简真是那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呢? 深吸一口气,他平声道:“刘先生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可是我相信二郎。” 话虽然说得婉转,可态度却是极为坚决。就是刘幽求,也不得不咽下没有说完的话,沉默下来。 李隆基静默数息,忽然问:“刘先生近可曾观察过天象,你觉得这所谓的‘太白过界,客犯紫微’到底做何解释?不,不管此事到底做何解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信与不信了……” “三郎哥哥,”李持盈皱眉,望着李隆基沉声道:“虽然姑母此计甚毒,可是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慌。难道你不信阿爷?” 因为李持盈的话,刘幽求抿唇而笑,虽然没有说话,可从表上就知道他颇为不以为然,甚至大概是觉得李持盈太过幼稚。 就连李隆基也是沉默无言,既不答她的话也不反驳。李持盈但觉心头一凉,已经知道李隆基是怎样想的。虽然她觉得阿爷绝不是那样绝之人,可三郎哥哥与阿爷是两父子,他尚不信阿爷,阿爷又如何会信他呢? 垂下眉去,她怅然若失,无言以对。 刘幽求却已经沉声道:“下,不管事是真是假,依臣所见,还是须派人前往大明宫,若真有术士觐见陛下,您也好早做应对。” 李隆基点头应声,正待唤人,外面高力士已匆匆赶入。一进来,便急道:“下,大明宫中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半个时辰前,史真人觐见陛下。” 听了这话,就连李持盈也是立刻脸色发白。虽说史崇玄是她与阿姐的师傅,可是她心知肚明,他一直都是太平姑母的人。史崇玄,近年来俨然就是道教的掌教,在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都有极高的地位。只是没有料到,今姑母竟是连手中这张王牌也用上了…… “三郎哥哥,”惶然相望,她急忙起道:“我这就往大明宫去觐见阿爷,就算是史师要说什么,有我在……” 她的话不没说完,李隆基已经摇手道:“罢了,你就是现在赶过去,他要说什么也早就说完了。”沉默片刻,他叹息道:“是福是祸,都是命中注定,就算是再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下,此刻尚未至绝路,您万万不可说这些丧气的话。”刘幽求沉声喝道,声音里透出一丝凌厉:“您才是大唐的未来,是大唐百姓心中的真主……”他顿了下,转目望向李持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隆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面色沉的李持盈,静了静心,便淡淡道:“元元,你先回去吧就是再留在这儿也是无用了……” 李持盈张了张嘴,原还想说话,可是瞥见刘幽求的神,便把话咽了回去,转走了出去。 她才走出去,后便跟出了高力士。竟是笑着一路相送,让她就是想回头也觉不好意思。 听得外面的脚步声去得远了,刘幽求才走到门前,四下看了又看,才关上门,回过冲着李隆基沉声道:“下,与其坐以待毙,莫如为自己为大唐社稷搏了一搏您莫要忘了太宗的故事……” 李隆基一噎,望着刘幽求,竟是有些呆了,过了许久才一声长叹,颓然坐了下去…… 虽然人人都赞他有太宗遗风,可是,他到底不是太宗,而阿爷也并不是高祖。似那样的事,他、他…… “先生,此事须从长计议,且再等等……”一句话说完,李隆基便觉上已是出一冷汗,咽了下咽喉,他轻轻吁了一声。 刘幽求见此,便也不再说什么,可垂下的脸上却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虽然说是要从长计议,可其实不过是要看看皇帝到底会做可反应。虽如此说,可刘幽求已觉这样是失了先机,心里已觉不妥。可一连数,皇帝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当史崇玄与皇帝所言,已通过耳目传了过来。其中言词与当年太史令与高祖之言颇有相似,让李隆基听后更觉忐忑难安。 此刻的长安城,两大势力都在等待着皇帝对此的反应。而就在这样的等待中,关于客犯帝星,天下将要易主的流言在短短数间便在城中盛传。因为这样的流言,皇帝就算是想息事宁人,低调地装作没有此事,也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焦急的等待中,大明宫中终于传出了消息。可是,这消息与原本众人所推测的竟是完全不同。太平公主对兄长的反应,有过许多各种各样的猜测,可却唯独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的。 禅位于子?怎么可能竟有这样的荒唐事?她又气又恨,立刻带了朝中重臣,族中亲贵前往劝谏。却不想李旦竟似真的立下了决心:“传位于有德之人以避祸,天意已是如此,为兄又何必再占着这位子呢?” “太平,你莫要再多言了,当我劝兄长把帝位传于其子,他不敢听我之言。最后重俊起兵造反,而他自己也命丧妇人之手……前车之鉴,为兄不想重蹈覆辙。” 几句话噎得太平说不出话来,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悔不当初。 太平气怒,可李隆基也不好过。乍听消息,他只惊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他所能预见到的。又惊又怕,尤其是在刘幽求的深层分析下,他更恐这不过是阿爷的试探之举。 若他堂而皇之地应承下,那可能…… 匆匆入宫,他跪地严辞相拒,甚至涕泪而下,颇有以死表白之意。 李旦却只是望着他微笑道:“三郎不并如此,你本于天下有功,故而朕才立你为太子。既为太子,那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现在帝星有灾,朕传位于你,可是避祸。你又何必推辞呢?” 李隆基百般不肯只是哭道:“阿爷,所谓星象之说虚无飘渺,不过是术士之言。您贵为一国之君,大福大贵怎么会有祸呢?还请阿爷收回成命……” 李旦见他状,笑意更浓:“朕知你是孝子,可你若是真孝顺,就该听为父安排。难道为父这些年还不够cāo)心吗?”李旦没有明说。这些年他做皇帝看似至高无上,可夹在妹子与儿子中间,可着实不怎么好受…… 李隆基偷眼望着李旦的面色,虽然仍有疑惑,却也觉父皇并不是在说假话,而是真的想要禅位于他。 忐忑地再三拒绝,可在李旦坚持下,他终于还是答应下来。跪于李旦脚下,他再三跪谢后,才缓缓退出。倒退而出很远,这才直起来转过去。 徐徐而至含元,他站在高达九尺的台基上,透过门楣,远远地从丹凤门望出,便望见那座“壮丽轮奂”的大慈恩寺以及那座“突兀在神州,峥嵘如鬼工”的大雁塔。这样望去,仿佛整座长安城也尽收眼底。 而脚下,是三条宛如龙尾般伸延至地面的龙尾道。回眸,是高耸入云般的含元,上屋脊的邸吻高倨于上,仿佛也正冷冷地凝望着整座长安城…… 合上双目,李隆基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轻声低喃:“如同驾驭在巨龙之上,俯视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