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惊遇
“监视?”李元不怒反笑,睨着安乐,笑盈盈地道:“裹儿jiejie高看我了,我哪儿有那本事啊倒是jiejie,这样的盛宴,居然中途退场,实在让小妹好生担心……” 极尽体贴的话,让安乐失笑出声:“算了,这里又没有别人再说李元你的道行还浅,做这样的表,说这样的话,假得让人难受。” 李元被她一句话噎住,暗想自从洛水之畔闹翻之后,安乐还真是和她撕破了脸皮。这样直来直往,平里倒也没什么,可偏偏在这样关键时刻发作的话…… 看着李元的脸色,安乐心中得意,言语反倒温和了:“不过你放心,我这人不象那些还没成人的人分不清轻重缓急。该做的自然会做,毕竟你说得也对,这事若是成了,对我也有莫大的好处。”声音一顿,她冷笑道:“弄个死老太婆来下我的面子,这口气说什么都咽不下去……” 心知她怨的还是那年张母再嫁风头太过张扬,不过李元却没顺着她的话问,只是急着追问:“你已经同伯父说了?怎么样?” 瞪她一眼,安乐哼道:“你见着我同阿爷说了?真是不知道在看什么……随我进来吧” 李元一怔,旋即意识到她把韦氏引出来竟是为了这个。“你不同伯父说?”被安乐一瞪,她忙闭上嘴,在肚里一琢磨,脸上表倒放松下来。早听说三伯父对伯母是极好的,甚至当年被武皇贬为庶人亦是为了这位伯母娘家的事。或许,这事儿说给伯母听比伯父还管用也说不定。 当下不再吭声,只随在安乐后。见安乐脚步踉跄,她忙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扶住。安乐回眸看她,嘴角却是一抹嘲笑,只是虽然眼中带着一丝轻蔑,却到底没有出言讽刺。 两人绕过廊柱,便有侍女自暗处闪处,看到李元,怔了一下,却也没有多嘴,只是冲着转角一间昏沉沉的房间指了指。 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放轻了脚步,走至门外,便听得里面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meimei,我知道是为难你了。只是,这宫中除了你我还能信过谁呢?”说话的人声音轻柔,带着十足的诚意,可听在李元耳中,却是不自觉地扬起眉来。这声音分明就是太子妃韦氏,可不知是对谁竟这样温善。 转目瞥了眼面色无异的安乐,她把心中疑惑收起。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想来韦氏对她的态度也是由来已久了。 “太子妃,您莫再如此客气了,奴婢又没做什么,哪儿受得起啊”虽然是在推拒,可声音的主人却显然并不如她所表达的那样谦卑,甚至从声音里都多少透着一丝得意之色。 李元还没想出来这隐约有那么一点熟悉感的声音到底是谁,安乐已经推门而入。 从外面看,屋里昏沉沉的看不到半点光,可是进了屋就能看到一点昏光。那一点光,隔着屏风透过,象是指甲一团的鳞火一般带着一丝诡异的绿。待走近了才知那横面单页的屏风是绿纱的,上绣着大朵的牡丹,想来若是在亮处看很是华丽。 借着那盏油灯,看清了彼此。韦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看着李元竟一时没有说话。 自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惊讶,毕竟以为自家女儿使这样的手段是有要紧事,哪知道会突然冒出她这个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的侄女呢可是这时候却不好解释,李元只是笑着施了一礼,眼角便瞥向那个竟是和韦氏一起坐在胡上的女人。 人都说灯下看美人,在这样的昏光下,这看来年已三十的女人倒是颇有几分姿色。着了杏色的袒领襦裙,雪白的膛得极高,头上斜插着一支样式别致的金步摇,动作间露出腕上一截金钏。若不是刚才在外听出这女人的份,说是哪家的贵妇也是有人信的。可是李元刚才听得分明,知道这女人应该是宫中有品级的女官或是受宠的奴婢,而且听自称多半还是后者居多。 虽然如此,可碍着韦氏都那般小意,李元自然也不能失礼。便笑着颌首,只是就在她颌首的那一刹那,却分明捕捉到那女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李元心中一动,然后突然之间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这人,她是见过的。而且,让她有种很讨厌的感觉…… “太子妃,既是贵主来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门外有你的人守着,再远些我也会安排人手,若有什么事一定会及时知会你的。”那女人笑着说完,便站起来笑着向安乐和李元点了点头,竟然没有施礼便仰首而出。 而韦氏也站了起来,笑着送道:“团儿,多谢你了……” 李元只觉脑袋“嗡”地一声,韦氏后面再说了什么,她全没听在心中。脑子里嗡鸣着“团儿”两个字,震得她根本无法思维。唯一做的只是在被唤作团儿的女人穿过边时扭过头看着那女人的脸在数寸之外慢慢擦过。 仿佛是羽毛浮在空中,象是花瓣在微风中落下,象是整个世界都快静止了一样……那女人的脸在她眼前就那样一点一点一分一分地消失掉。 瞳孔猛地收缩,她的目光发直地望着那女人的手臂。想是察觉到她注视,团儿抬手以手遮面,因这一个动作,她手臂上那一只金钏便明晃晃地映入李元眼中。虽然室内光线昏暗,可那强烈的熟悉感让李元心中爆出一声嘶吼:是她是那个团儿是那个害了阿母的女人…… 她还记得,曾听人说过阿母和母妃之所以被武皇杀死,是因为有一个叫团儿的官婢告秘,说她们行诬术暗害武皇…… 虽然已经过了十年多,幼时的记忆已有些抹糊,她记不清当年那个她见过的“团儿”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因着这一个名字,还有那只让她觉得无比眼熟的金钏,她立刻便记定了眼前人就是她的杀母仇人……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要冲上前去狠狠扼住面前jiàn)人的脖子。可不知为什么脚却没有办法移动。寒冷的冬夜,她只觉手足冰冷,仿佛又一次回到那个她无能为力,害怕到无法动弹的雪夜……鼻间,浮过血的腥味…… “元元”一声轻唤,让她猛地回神。才发觉室内只剩下她与韦氏母女二人,刚才那个团儿早已经无影无踪。 “是梦?恶梦?”她在心底自问,摊开手,看着湿冷的掌心,然后缓缓转过头去望着已经闭合的门。是真的,她终于又见到那个人了…… 深吸一口气,她强自压下满心的杀意,缓缓回过头去,正好对上韦氏隐含关切的目光。“元元,你可是不舒服?” 李元目光一闪,牵了牵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伯母,元元没事。” 韦氏点了点头,冲着李元一笑,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不知是不是李元心中多疑,总觉得韦氏的笑容里多了点什么。 静了数息,韦氏沉吟道:“刚才裹儿已经把事与我说了。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与你伯父好生商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们也散了吧”说罢,便要起离开。 李元见了大急,冲口叫道:“伯母也是女中豪杰,当知什么是时不待我,机不可失……若伯母犹豫不决,恐怕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脚步一顿,韦氏回眸看着李元,表又是惊讶又是奇怪,想了想,便笑了起来:“元元果然大有长进,只不知这番话是哪一个教你说的” 李元目光一闪,索将错就错。笑道:“果然是埋不过伯母的慧眼。只是,这人是谁,我却不说,伯母也应该猜得出的……好教伯母知道,那人还与我说:象这样的好时机,百年难得一遇。试想,若是今次错过了,何时才能再出一个为国为民,竟敢于冒犯皇威的大臣呢?” 偷眼瞧着韦氏的脸色,李元再接再厉:“疯狗要是想咬人,主人未必一定拉得住的。现在的张氏兄弟就是两条疯狗,利熏心,什么都顾不得了。说句让伯母难过的话,他们兄弟当年为何要害大堂兄还有仙蕙jiejie?真的只因为几句小话?如果不是大堂兄乃是皇孙,未来继承大宝之人,他们会那么狠吗?” 这一句话,象利剑一样狠狠刺入韦氏的心中,虽然没说话,可望着李元的眼神却都变了。李元被她看得有些怕,却仍然不肯闭嘴:“说句大不逆的话,现在大家子大如前,在宫中侍候的尽是张氏爪牙,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假大家之旨意行大逆不道之事?伯母难道就不怕张氏兄弟高举的利刃下一个杀伤的还是你的亲骨吗?” 一句话说完,就见韦氏眼露厉芒,李元一骇,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望着抿唇不语的韦氏,心里好似打鼓一般,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伯母,”她轻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有心再说话,眼前却突然一黑,那盏油灯竟无声无息地熄灭。一时之间,房中一片黑暗,无人说话,只有死样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