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正旦盛宴
正宫大盛,太初宫中一派歌舞升平。 集仙中,皇亲贵戚,高官权贵齐聚一堂,华服美裳、衣香鬓影,各式深红绛紫的礼服配着光华照人的各式珠宝。就连平里少着配饰的男子,除了金七件外也在腰系佩上金龟鱼袋,玉佩珠结,更有着意打理,衣带熏香的,更显出十足的风流态,惹得贵妇淑女回眸笑看。 十部伎轮流献艺,从燕乐、清高伎到高昌伎,各有风,前欢舞,惹来阵阵叫好声。 美时、美景、美人、美食、美食……喜迎新之际,似乎所有的人都沉醉在这乐舞之中,谁又知道隐在歌舞升平背后的秘事。 李元的位置很靠后,在一群能出席盛宴的皇亲中,她的辈份太低,一如往年,只能坐在角落里。可是就因为坐得偏,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偷看中众人。 从她这个角度看,看不大清玉阶之上高倨上首,武皇的面容,可看不清反倒有种心安的感觉。如果真的面对面站在武皇面前,她反倒失去了注视的勇气。 因为算是正式场合,武皇穿着明黄的礼服。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金博山横贯于冠,又附十二只碧玉蝉,发璎翠缕低垂,另有各色宝石镶嵌于周边,华美至极。 武皇一向奢华美丽之物,这一点倒是同世间普通女人一样,所以近年市面上所卖奢华之物越来越多。倒让李元也收藏了好几件宝贝。 隔着前翩翩舞影,可见武皇正侧过脸去与立在后的中年美妇正说着什么。那美妇,着朱红礼服,袒领低垂,露出雪白**,丰腻体态更显出成熟风韵。因弯下回应着武皇,看不清面容,只额前一抹艳色却更是鲜艳滴,引人注目。 “上官姑姑,”李元低喃出声,却又立刻紧抿起唇。被称作大周无冕之相的上官婉儿是这些年来除了张氏兄弟外最亲近武皇之人。虽然不想,可如果那件事真的能成,怕上官姑姑也要被连累的吧?人人都说上官姑姑是武皇手中的木偶,不管做什么都是以武皇为先的。甚至长年随在武皇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可是,每次想起那年正旦宴,在西苑中扶起跌倒的她的上官姑姑,李元就觉得上官姑姑一定是个好人……很傻,可哪怕过了几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够冷够硬时,仍是忘不了那一幕…… 目光转开,望向对面。那里,是朝中重臣之位。可是此刻坐在最上首的却不是当朝宰相,而是张氏兄弟。张扬放任,全不管后诸人的冷眼相看。其实,若不是武皇还要有所顾及,张氏兄弟此刻怕是早就倨于玉阶之上了,哪管旁人好恶。 坐在张氏兄弟之下的那须发皆白的老人应该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新宰相张柬之了吧?李元歪着脑袋,总觉得这应该是和豆卢公公一样年纪的老人,除了在面对张氏兄弟嘲弄时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外还另有一种年轻人才有的生气,乍一看竟觉面前这个老人仍是年轻。更或者,不过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竟敢在背后谋算武皇的人,真是——让人既钦佩又畏惧。 捂住口,在乐舞声中,李元仍仿佛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目光一转,正好和坐在她前面一列的李隆基回过头来以目相示。tiǎn)了tiǎn)嘴唇,她回了个“放心吧”的眼神,又扭头去密切注视前面靠近玉阶的东宫席。 希望安乐不要让她失望,她可是在阿爷和三郎哥哥面前拍了脯打过保票的。咬着嘴唇,盯着转头与人大声说笑的安乐,李元紧张万分,手死揪着裙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色。 恰在此时,场中乐音一静,舞伎们纷纷退场,与正鱼贯而入的舞伎们肩而过。 眼见新入场的舞伎一率头戴金铜冠,着五彩衣,李元立时便知这是什么舞,不扬起眉来。玉阶之上的武则天也合掌大笑,转过头去对着上官婉儿笑道:“就你是个鬼精灵,又来哄我开心。” 上官婉儿温然浅笑,俯笑道:“不是婉儿要哄大家您开心,而是只有这一只舞才可代表我大周百姓之心,同贺大家圣寿千秋。” 离得稍近的,无论是太子李哲还是太平公主或是张氏兄弟、张柬之官员,凡是听得清上官婉儿所言的,无不拱手称道:“恭祝大家圣寿千秋……” 乐声里,聚于场中的一百四十名舞伎盈盈而舞,正伏于地上摆出这只的第一个字:圣。 这只却是武则天为后之时所创,一众舞伎前后共计舞出16个字,合起来正是: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万年,宝祚弥昌。以此歌颂皇帝功绩。自出,此后宫中大型庆典活动,所舞的便都是这一只乐舞,而原本宫中必备的却不闻其声。 看得开心,武则天忽然微微侧过头去,笑道:“其实若说乐舞,我倒觉得三郎从前的那一曲极好……” “那是自然,三郎作舞,舞中尽显一片孝心,大家才这般欢喜的。”上官婉儿听得真切,一面答着话,一面抬眼往席上望去。早有听到对话的人把话传了过去,李隆基笑着自二席上跳起:“若是祖母喜欢,那隆基再为祖母起舞为乐”说着话,已经跳入场中,合着乐着舞蹈起来,虽然是杂在一群花枝招展的舞伎之中,可因着他的舞技出众,竟不显半分不谐。 众人大笑叫好,一时场中气氛更显烈。只是李元却没有去看李隆基,而是一直盯着安乐。只见得安乐笑盈盈地起,执着酒杯舞进场中,与李隆基笑着错舞过,又向玉阶之上的武皇一拜,举杯一敬后又转向太子李哲。笑着抓起案上酒壶斟满后敬道:“阿爷,女儿敬您一杯” 李哲温然浅笑,满饮一杯后笑嗔道:“莫要饮醉了,当心亲家翁笑你。”说着,又向另一席的武三思举了举杯。 安乐却似没有听到,只是笑着侧过脸去,一张脸果然布满红晕,眼波朦胧,已有了几分醉意。她却只是笑着扑到韦氏怀中,笑着揽着她的脖子撒道:“阿母也同我对饮啊” 韦氏目光微闪,轻轻拍着安乐,嗔道:“都醉了还要吃酒?”唤过后侍女扶着安乐,她又转对玉阶之上深施一礼。求道:“大家,安乐醉得太甚,且容媳妇带她下去醒酒。” 武则天一向喜欢安乐,闻言,也不反对,只是笑着点头,看韦氏带人把安乐带了出去。 眼见着安乐同韦氏出了集仙,李元却是有些急了。明明之前她拜访安乐时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安乐也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这么重要的关头居然喝醉了呢?难道她低声下气地把那屏风送回去又任她百般嘲弄竟只被她当成是个玩笑不成? 心中气苦,又隐隐有些发慌。李元抬起头来,看着看似无意中回眸相看的阿爷,又看看场中旋舞不止的三郎哥哥,就越发坐不住了。 站起,她悄然自后溜出外。所幸,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她又本来就坐偏僻,竟没一人注意到她。 因是正旦,太初宫中便也灯火通明,除了过于偏僻的宫院陷入黑暗外,其余宫院都是张灯结彩,就连两旁的树上也都缠着彩带锦花,望若花开,繁花似锦。 虽然没有下雪,可神都的冬夜仍是寒冷。没有披着大氅,一阵冷风过后,便觉冷意。停下脚步,远远地往深幽的暗处望去,李元抱住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寂寂宫院,暗暗黑夜,阿母和母妃的魂魄是不是也在这宫里徘徊无依? 合了下双眼,鼻子发酸却哭不出来。深吸一口气,她抱着肩顺着廊柱往后走。期间遇到数拔宫人与巡视侍卫,不过远远行礼并未上前喝问巡查。虽然李元不受宠,可好歹也是武皇之孙,之前又在这东宫中幽居数载,宫人老人倒是认得的。 一路缓行,却是往东宫方向走去。只是心里,她隐隐又觉得自己要找的人未必就已经回了东宫。在她记忆中,东宫所受的监视远比他处更甚,如果真想说什么**,怕安乐也不会傻到选择返回东宫才是。 果然,走了不过一刻钟,她就隐约听到前面似乎有安乐的声音传来。 “呕……不要拍了,再拍酒醒不过来我人都都你拍散了”嗔骂着,安乐顿了顿又道:“你且退开,我被风吹吹也就没事了。阿母还在中等着,不能耽搁太久……” 那侍女低应一声,果然退开。李元隐在暗处听了片刻,探出头去,便见到立在檐下靠在圆柱旁的安乐。昏然灯光下,一抹绛红的影竟也显几分羸弱之态。 李元迟疑了下,悄然而出,虽然极力不发出声音,安乐却还是听到了。立刻睁开眼转头看了过来:“是你?”惊唤出声,只怔了瞬间,她就冷笑出声:“你跟出来做什么?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