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亲戚啊亲戚(1)
>第十五回亲戚啊亲戚 威严的石狮子蹲坐左右,正门悬挂着“徐离府邸”的牌匾,两扇朱漆大门大开——所迎接的,当然不是田陌了。 他在小厮扫红的引领下,悄无声息的进了徐离府,一路但见高声喧哗的宾客,以及往来穿插的仆役、下人,独独他,身份尴尬,上不上、下不下,悬在那里,好生难过。 若是别人,只怕受不得这种“异类”的目光,待不下去的远远避开了。 可田陌不是寻常人。 他自小就立下远大目标,绝不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在他看来,这种漠视的,探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仍可忍耐。而历尽千辛万苦却连个入门的机会都无,那才可怕呢! 也因此,他对司南的感觉越发复杂了——既感激对方在这个时候,给了她一线机会,又隐隐含怒,丢他在这儿自生自灭。 可不管怎样,他进来了,就像一个突兀的音符插入了原本和谐的曲调,一个陌生的莽汉,闯入了彬彬有礼的宴会——是尽力的融入,还是被当成异物隔开,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田陌,你也来了?” 花尘落惊喜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田陌一转身,见是他,不可察觉的松了口气,随即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运气不错,没有孤独的在府中游弋太久,否则看到他的下人,不知要编排出什么话来。 花尘落对以前冒险的经历深深记挂,陌生地方见到熟人,很是开心,不断跟田陌讲着,这是谁谁,那是某某。 虽然才早到了不到半个时辰,可他相貌绝美,气质纯洁,讨人喜欢,那些正值妙龄的婢女,总是借着倒茶、送水的机会,轮番靠近,不待他问,自把来了那些客人,有什么八卦,主动说出。因此,尘落才有机会向田陌卖弄。 “田陌,这边。刚刚听那位jiejie说,徐离太家主要开门迎接贵客呢!不知是谁,我们瞧瞧去。” 田陌自是无可拒绝,跟上尘落,向前院走去。 徐离世家,作为当时头一等的大世家、大豪门,此来用来待客的院子和其自身的势力相比,有些名不副实。这是外人的看法,知晓内情的方知道,徐离家的家规古怪,主宅是最小的,前后不过五进,分东西两大院,加上左右、后花园,方圆也不到五里地,连最小的别院,也比这里大。 能主宅居住的,只有不满四岁的弱龄童子,和徐离长房家主一脉,旁的子孙到一定年龄,就被赶出家门,自立自足。除非年节,和太家主生辰这种大日子,是不能回来的。 至今为止,唯一一次的例外,是太家主命腾蛟认亲,也就是他抱怨磕头磕得腰都酸了那次。腾蛟自是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命令,他想要把自己家人全部认清,得把仙缘城里里外外全跑一回,那就不仅仅是腰酸了。 …… 中门大开,徐离太家主一身玄紫色蝙蝠云朵福从天降纹大喜袍,衬着满头的银发、银须,越发仙风道骨。他身后率领徐离兄弟六个,另有八个孙儿,整整齐齐的迎在门口。 是谁? 有这般大的面子? 要知道,徐离太家主风风雨雨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也就东方城主的爷爷再世时,才得到他在中门迎接的荣耀,其他……肯赏脸见一面,就蛮值得夸赞了! 而得到这份荣耀的白斩风……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 他是殊承世家白氏的家主。 殊承世家也算是世家……但只在江州、通州小有名气。和清河府徐离,屹立千百年,可以和堂堂仙门并肩比较的话,无疑如繁星和皓月的差别。他原打算,看在自己女儿的份上,自己能进徐离府邸,态度和顺的吃上一顿饭,也就完了。万万没想到,太家主居然亲自出门迎接! 白斩风两鬓花白,两眼湿润,看着在人群之后,那人比花娇,站在女婿旁边的独生女,心中一时感慨难言——他并不是雄才大略的人,只是个,特别疼惜女儿的父亲。为了女儿幸福,明知道女婿有过妻子,他也忍了。女儿不肯生孩子,把女婿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当亲生的抚育,他也纵容了。只要女儿幸福,还有什么苛求? 他绝对不会想到,因为他对女儿如此,才使得徐离太家主对这个根基浅薄的白氏家主,非常满意。 “亲家,哈哈,亲家啊,难为你大老远的给老夫贺寿,有失远迎啊。” 白斩风终究是活了半辈子,虽然心潮激动,还是强忍着,矜持的笑着, “亲家八十八大寿,怎能不来?” 他走路都轻飘飘的,似乎看到了自己家族日后蒸蒸日上……当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两个孙子,还有偶然发善心收容下的外甥,正面色古怪的看着装扮焕然一新的腾蛟,眼中闪过黯淡和嫉恨。 …… 白家要起来了! 这个认知,立刻传遍了整座在府中做客的人。没有谁是傻瓜,能得太家主青睐的白家,谁还敢找麻烦? 田陌见此情景,心中越发坚定一个道理——想要出头,必得让自己融入这个氛围。那带着土气的,不合时宜的下等人气味,一定要洗掉! 世道如此,他想要掌握真正强大的力量,就得融入其中! 就在徐离老爷子亲手扶着白氏家主,一同向内院行去的时候,一声如铁马金戈的琵琶声,骤然响起。 在高大的粉墙泥鳅脊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一个飘飘如柳絮的女子。她身披五色滚绒昭君套,雪白的面容在帽子下看不分明,只听得她一边十指齐动,拨响那铮铮的琵琶,一边如诉如泣的引颈高唱,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迎接贵客登门时,本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热闹闹的。可此时,全场只剩下悲悲戚戚,如同失去了至亲孩儿,又如同失去母亲那般悲惨的曲调…… 此女的声音,仿佛有种独特魔力,明知晓唱的场合不对,唱的曲儿更不对,却无人跳出来指责,命她赶快离去,莫要触怒了徐离太家主,落得曲终身亡的下场。 凄凄惨惨戚戚的,终于唱完了。 唱得人心理堵堵的——谁长这么大,还没两件伤心事?都被此女的唱曲勾出来,有那心志薄弱的,还当场流下了眼泪。 在太家主的诞辰好日子,唱这种曲子,催人泪下……此女是谁?好大胆子! 也有人暗地里猜测,是不是哪位幕后高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徐离家过不去呢? 这种猜疑,没多久就结束了。 因为披着昭君套的女子,从墙上跳下来,径直走到徐离太家主的面前,依旧是一副戚容,眼泪还没擦干呢,俯身下拜, “老爹,女儿回来了……” ————————我是求票的分割呀线—————— 徐离老爷子徐离钟,现年八十有八,生有九个子女,分别为五个妻子所出。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是个专情的,从没做过一任妻子再世,就迫不及待纳小收宠的事情。可他填房,填了一次又一次,固然因为cao持家业不能缺了女主人,前任妻子丢下的孩子,不能少了母亲的照顾,可他也算不上称职的父亲。 除了长子是他看着长到八岁外,其他孩子连抱都没怎么抱过,更别提感情上的交流了。 他的八个孩子,脾气各顶个的古怪、执拗、偏激,徐离子曦只是不爱理人,说离家出走就走了二十年……性情算好的了。这个有事没事,爱哭哭啼啼的女儿,名叫凤儿,排行第八,人称“哭疯”,绝对是让全家的头痛的人物。 她一来,就流着泪,拜倒, “老爹,六姐要出家。” “什么!” 以徐离老爷子强韧的神经,也快撑不住了,还是长子见机的快,撑住老父,着急的问, “八妹,你说清楚。老六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想出家!” “呜呜。六姐前两年说看透世情,想出门散心。我想她散散心结也好,谁知道去了蓬莱,朝闻暮鼓晨钟,晚听佛家梵唱,还和几个和尚、尼姑做了朋友,不知怎么,就动了那种心思,想要出家!说要剃掉三千烦恼丝!呜呜,我死活拦住了她,才没剃度。” 徐离老爷子喟然一叹,任他英雄盖世,对自己的儿女也无可奈何啊!两只手臂无力的垂下来,人也没了喜气洋洋, “没剃度就好,你、你再劝劝她,老父还活着呢,她……就这样肆意妄为。等我不中用了,就由她去。” “爹爹,你别这样。六妹只是一时想不开……” “想不开?她什么时候想得开了?” 徐离老爷子悲愤道! 没等老父发话,自顾从地上爬起来的八妹,拿眼一瞅,就瞅到了老九——徐离子曦,立刻眼睛圆了, “小九,你肯回家了!呜呜,快让八姐瞧瞧,呜呜长这么大了!不行,我要告诉六姐去,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早就回来……” 一面细细摸着子曦的眉眼,一面流着泪, “我可怜的小九,那个女人死了吧?不少字她害人不浅啊,要不然,我的小九还在家,六姐也舍不得跑那么远。”啰哩啰唆,把周围人都无视了。 白欣然踌躇了半响,虽然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夫君被人光明正大“吃豆腐”,是个女人都不爽。可这是她夫君的亲jiejie,她和夫君成亲十四载……其实是瞒着夫君家中的,此时回到徐离家,还算是“新妇”,自然要把姿态做足。 “弟妇见过八jiejie。” 无论从语气、声音、妆扮,乃至动作,白欣然都无可挑剔。她容颜清秀,仍如二十五六之**,性情温柔娴熟,不算家世的话,着实是难得的贤妻良母。 可徐离凤儿,只拿眼微微一扫,就想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似地,赶苍蝇般摆摆手, “谁是你八jiejie?走远点,以后也别让我看见你!” 白欣然立时身躯摇摇欲坠,脸上的血色褪尽! 此种羞辱,换做旁人,只怕得记恨终生。可白欣然太过重视自己的夫君,不然也不会为了子曦,连孩子也不要了,此时此刻,只是不懂,为何厌恶她? 子曦松开jiejie的手,对妻子中正的看了一眼——没有什么意义,又仿佛认真的看了她一眼,让白欣然平静下来。 她早知道自己的身份,配徐离世家,是寒酸了些,也明白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只要夫君疼爱他,腾蛟敬重她,太家主接受她,她心愿足矣。 定了定神,白欣然听话的退了回去,果真的,没让徐离凤儿“看见”她。 可善良如她,能忍夫家的难缠小姑子,那白斩风,以及心里有鬼的钱飞呢? 白斩风心下不快,原以为太家主重视小儿子,连带给小儿媳添光,才出门迎接。可看自己的女儿受此大辱,太家主半句话不提,甚至女婿也无动于衷,他心理不由得一震——用女儿的幸福,换家族的兴起,值得不值得? 第十五回亲戚啊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