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劝解
>第十五回劝解 无尽的虚空蔚蓝澄碧,只有那高高的云儿自由自在。在一汪同样蓝净如玉的海面上,零星点缀着几个小岛,一座高楼似地大船悠悠的行驶着,一片安宁悠闲。 船舱中,三耳犀青铜宝鼎上青烟渺渺,散发着安神的幽香。朱红窗格上雕龙画凤,挂着一副兰石图。当中铺设着厚厚的毡毯,几个半旧弹墨绫罗软垫,红漆木的条案上一只翡翠盘子,上面置放着橙黄橙子,红扑扑苹果,更有一串晶莹的紫葡萄湃在水晶缸里。 谢沧浪再次悠闲安宁的气氛中,却如惊风骇浪、乱石击飞——被拒绝也没有此刻的难为情! 司南没有猜错,初见他时那副形象,不是故意装扮出来掩人耳目,而是他有意为之。 他喜欢上了一名女子。 不幸而幸的是,被拒绝了。 堂堂天王之子,能喜欢你就是祖辈烧高香了,居然拒绝?这是多么耻辱的事情? 但谢沧浪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自己眼光不错。 因为对方,没有因为他是天王的儿子,而把他当成进身之阶,而是诚恳的告诉他——你不是我的良人。 你不是,所以,对不起。 很直接,也很坦诚。 人生,能遇见几个这样聪慧而果决的女子?不因措手可得的利益而转变,,不因飞上枝头而洋洋自得,始终坚贞不移? 这样的女子不珍贵么? 所以,他连被拒绝后的痛苦,都异常珍惜。 这也是他特意躲着所有认识的人,离开苍崛大陆的原因。 整日喝酒,不理形象,既埋葬那无悔无怨的青春,悼念自己的初恋,也真实的感受着,没有身份压力,日日沉甸甸的悬在头顶上! 司南一眼就看穿谢沧浪的毛病。 当然,她的想法和人家不同。 记得前世看过一篇文章,上面提到:哲学家都是痛苦的。不痛苦,就不是哲学家。为什么呢? 因为大脑思维在深深的探寻着人类起源、星空奥秘、宇宙和人、人和人的关系,这么多复杂的东西,而现实只是柴米油盐……心灵的超脱在**的桎梏下,更显得悲哀。 愚昧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自己的愚昧,却不得不忍受继续愚昧的日子…… 司南深深觉得,谢沧浪这样的人——本身,他为身为天王的儿子而自豪。谁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修为绝高、品德高尚,一呼百应,谁提到都竖起大拇指? 可身为男人的自尊,他又是嫉妒的。 这种小小的嫉妒当然比不上对父亲的孺慕,但有着强大的生命力,随着父亲的威势越来越大,而他的年纪也在成长,就演变成他温顺中的叛逆,文雅中的嘲讽……总之,矛盾无比。 简而言之,就是贱。 快乐并痛苦着。 而且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 相处这么些天,司南敢确认,他对那个甩掉他的女人,没有多少感情,只怕连面都没见几回,不然也拿着对方留下的头发啊、手绢啊,对月感叹,临风自伤什么。 可结果呢,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的伤,也不外乎被拒绝后的下不来了台,要做做姿态,显得自己用情深沉之类…… 当然,他本人不会这么觉得。 …… 朱探挑开黄竹帘子,笑容满面的走进来。 就在这时,谢沧浪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最不堪的私隐已经被人发现!当下脸涨得通红,坐卧不安,懊悔不及——原是想让司南出个丑,好揭穿她贪婪好色虚荣伪装的真面目,哪晓得把自己套进去了呢? 朱探笑容没有任何异样,只在落座前略微挑了一眼,分明说着“打人不打脸”。 隔了那么久未见,司南仍旧读懂了他的意思,轻飘飘送回——“我就爱往人伤口撒盐,怎么着?” 能怎么着?凉拌呗! 朱探落座,亲手拿来一白玉酒瓶,打开盖子,清香四溢,是绝好的佳酿。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谢公子是难得的性情中人,朱某还以为专修武道者,皆是铁石心肠,不论儿女私情。今日见了公子,才知道朱某坐井观天,以管窥豹。” 说罢,他叹息的摇摇头,不仅没有丝毫鄙视,反而不掩赞赏的眼光。 人以群分,朱探这么一说,立刻让同是翘楚的谢沧浪好感大生,退下那股强撑的镇定,略带羞赧的说, “见笑了。” 两人目光对视,本身都是当代最大势力的代表,竟生出“惺惺相惜”的味道来。 朱探给谢沧浪换了酒盅,倒了一杯颜色纯净,滴滴若甘泉的酒液, “想来那名女子,拒绝像谢兄这般的人才,也是万般无奈。女人,哪一个不希望自己嫁得好?投胎好坏,自己把握不了,这婚姻大事,可比第二次投胎了。拒绝谢兄,铁定万分痛苦了。你说是不是,小南?” 司南挑动了一下眉尖,也给朱探的杯盏满上,不动声色。 “我看谢兄的人品才华修为,都是顶尖,莫不是那女子有什么苦衷。咦,对了,你想知道她做什么?” 最后一句,对着司南说。 “我觉得她冷静智慧,知道天王家的门槛不好进,进了就出不来!嗯,想法和我不谋而合!虽未见面,但我已然神交,或许真能成为好朋友呢!你问这么多干嘛!” “我吗……”朱探默默下巴上新出的两根胡须,笑了笑, “我想你了!” 在司南挣得大大的眼睛时,朱探深深的做叹息状,不是表白也不是抱怨,如老朋友那般絮叨—— “说起来,失恋算什么?甩着甩着,也就习惯了,像我,自从认识了她之后,那天不失恋一二回……人总是在挫折中前进嘛!”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觉得世上竟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又聪明,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尤其是那双眼睛眨啊眨,恨不恨用手心摸摸……”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娶个温柔的女人,有一双温柔的手,脉脉含情的眼神,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可谁知呢……” 朱探换上极其哀怨的眼神, “却认识了她!自此美梦什么,再也没做过。 圣人都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可见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长着不同的脸而已!待她们好了,不会感激,只会索取的更多,得不到就整日喋喋不休的抱怨。要是待她们不好,嘿,更有的烦了! 所以说,女人是什么,就是一麻烦。甭管什么外貌其他,逮到一个算一个,哪管日后……” 这话越说越不像了。 司南没等沧浪如坐针毡,当机立断的从后面按住朱探的头,用力一磕,朱探就应声而倒,爬在案上一动不动了。 听,还有细微的呼吸声。 “他醉了。” 司南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 谢沧浪原本奇怪,所谓交浅言深,朱探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见到一个人,就把自己的感情拿出来与人分享?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杯盏,只是拇指大的酒杯,就醉了? 司南解释道, “他不能喝酒。以前还厉害呢,闻到酒味就醉。” 这样也罢了。 他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私隐,他呢,露出自己的一个缺点,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 谢沧浪皱眉想着的时候,司南抿嘴一笑, “他想开导你呢!为了让你想开,不惜拿我做幌子,也不怕得罪了我。嘿!你的感觉可好些?” 见谢沧浪依旧迷惑,司南干脆把话说开, “他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理想女人。你想要的妻子,又要美貌大方,又要端庄得体,出身良好却不能娇纵成性,要善解人意,又要能打理家务,威慑下人。偶尔谈诗做画,还要侍奉公婆……这样的女人,他也想要。” 司南朝朱探呶呶嘴,然后轻笑一声, “这不是做梦吗?真有那样的人,也早被人抢光了!现实中也就我这样的!精明有点小算计,不算太漂亮,也不算太蠢,凑合着呗!” 谢沧浪无语。 许久,他才呐呐的说, “我只希望,她不因我的身份而……” “那就错的离谱!你的身份,只能娶和自己相衬的妻子,换一个人,那当得了神剑府的家吗?若对方没有这个认知,只怕连基本存活都不能,连谈什么其他?” 振聋发聩的言语震惊了谢沧浪。 他目瞪口呆,回想起来,他确实只顾寻找一份所谓“真情”,却忘记了所担负的责任。 是啊,他将来的妻子,就是天王的儿媳,是要负责起神剑府的内务,不是深知这个责任的重要,有能力有担当的女子,岂能担当的起? 寒烟那样的清高女子……自然也是不行的! 这么想着,身为天王之子的荣誉感又回来了,他诚心的道谢, “多谢提醒。” 司南笑着摆手。 她察觉朱探有和沧浪相交的意思,就顺水推舟帮了一把。 迎着沧浪惊奇探究的眼神,她笑了一笑,轻轻在朱探袖摆处一拍,顿时,蹦出一个晶晶亮的东西来。 火红色的,晶莹闪耀的红宝石。 这颗,如果不是眼花,在炎太子头冠上,好像也有? 看着司南笑眯眯的玩弄这颗红宝石,刹那间,谢沧浪明白了…… 是朱探。 朱探跟炎太子交手,并把他头冠上的宝石摘下来。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谢沧浪很快想到了炎太子对司南的作为,生气了吧。 好奇怪。 自己的女人跟别人亲亲我我,他藏头露尾不出面。若是被人欺辱了,立刻狠狠的回击过去,丝毫不留情面。 看着司南刚刚还怒火冲冲,而现在眼底那抹温柔,他恍惚明白了。 这才是真正的感情吧。 …… 司南也在叹息。 也许,这个世界,再不会有另一个人深知她,却这么包容她了。 初见朱探,是在求仙的途中。 那一年,是她最倒霉的时间,力小体弱,昏倒在求仙的路途上,如果不是朱探救了她,给予一颗救命之丸,她已经死了。 为什么茫茫人海,为什么偏偏只有他经过? 为什偏偏是他救了自己? 司南觉得,这才是缘。 虽然事后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细想,跟朱探本人,其实没多大关系。 他心性强了些,在外人面前要面子,此外因为年纪小做事不周全,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没有多少缺点。 害的自己受那么多伤,他比自己更难过。两年来不断送信、送礼过来,没有断音讯,哪怕在她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 司南自己觉得,如果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她是忍受不了的。 可朱探忍了。 还有谁会无限度的忍耐恋人的毛病,贪婪、任性、爱生气、迁怒,小题大做——这是朱探眼中的自己吧。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真放手。 她还想要什么呢? 第十五回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