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灭世之妖
“三姑婆、九姨奶奶，我爹爹让我赶来告诉一声，那件事打听出来了……” 话未终，先瞧了一眼司南，黝黑的面庞不知怎的，浮起一点可疑的红色。 这戏演得也太假了吧？ 直接告诉想干什么，又想得到什么，痛快点，不成么？ 司南心中腹诽，脸上却笑得怯怯娇羞，一副惊慌的模样——这样才符合未婚女子见到陌生男人的情形么！ 陈四家的，怕司南半句话不听，人先害羞走了，那计划好的事情就泡汤了，连忙说到， “这是我表姑家的侄孙儿，叫牛二。姑娘叫小二子就好。自家兄弟，不妨事，姑娘不必害羞。” “你这丫呸的，怎么进了来？冲撞了姑娘可怎好？你老子使你来，说什么要紧事？” 刘虎家的先发制人，一连串的喝骂，实际是不给司南说话的余地。 小伙子估计是骂大的，也不恼恨， “我本想家去再告诉三姑婆、九姨奶奶，路过这里，正逢你们说到这事，才闯了进来。是这样的，我特意去寻了师傅，才知道，原来仙门早有公论，不收十年前出生的弟子。后来，还是星宫的长老建议，才决定收下。外人不知道，才觉得反反复复，古怪不合常理。” “原来是这事！我说呢！” 陈四家的和刘虎家的，对视一眼，看司南目光闪闪烁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得意的挑挑眉——小丫头而已，果然天真不知世事，两三句话就骗倒了。 “你，是山谷里的工匠？” “回姑娘的话，牛二跟爹爹学了几手木匠活。听说这边有事做，就过来了。” 小伙子抱拳行礼，说话倒也大大方方。 司南的眼角就弯起来， “你有师傅？” “嗯，我师父是散修，两年前受仇家追杀的时候，被我救了，这才收我入门下。他老人家长叹和我的资质不合，说我若是能进青阳宗，得御岚真人教导，学习他的功法就好了！” 原来所求如此！ 司南在心里笑了笑。眼前这青年——姑且说少年吧，两年前才被发现有灵根，耽误了最佳时间，所以，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拜师进仙门了。 不过，如果家里肯花点钱财，托人的话，也不是没机会。 司南左右看了看，刘虎家的和陈四家的那架势，好笑的想到，不就是托人托到自己身上了么！可惜打量自己是个小丫头，不打算出钱呢！ “你刚刚说道星宫的长老，这和星宫有和关系？” 牛姓少年沉思了一回，仔细拿眼看了看司南，才说道， “姑娘莫非不知道那‘灭世之妖’的预言？” “什么预言？” 别说她最讨厌星宫的人，就是这鼓吹出来的预言、神话，她自认为还没愚昧到这种程度。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司南觉得少年的神情变得更加轻松自然了。 “十年前，下过一场流星雨！” “星祭宫的长老星师们夜观天象，说这流星雨来的古怪，红光不散，久久不散，似有阴魂作祟。而且这阴魂来历莫测，无端到来，恐有邪念，将来说不定引起天下大乱！” “……” 静了一会儿，司南才眨巴眨巴眼睛， “那，和仙门收弟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借流星雨来的‘灭世之妖’，哦，就是那个阴魂，如果转生投胎，算算年龄，今年刚好十岁，正是能进仙门拜师的年龄了。” “……” 司南的心被紧紧揪了起来，而后，慢慢的放下来。 “哦，原来如此！所以，才不收弟子……咦，后来又为什么收了？” “怕那灭世之妖从别处得了奇遇，抑或某些人不知晓厉害，无意中给他方便，使他学得秘法仙技，岂不是糟了？不如收了来，看管住，不教其祸害天下。” 司南点了点头，额头隐隐有细汗冒出。 她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脸也有点泛红。不行不行，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千万稳住！好容易定了心神，呼吸平顺了，方才笑笑，掩饰过去。 这么明显的破绽，却被人误会了。 牛二紧紧盯着她，眼中有异光一闪——多可爱可怜的小姑娘！若是能跟自己，那该多好啊！她的修为也不甚高，只有炼气二期、三期的样子，比自己差多了！若是能顺利进门，将来说不定能抱得美人归！ 而刘虎家的，和陈四家的，望望牛二，又望望司南，嘴角一抿，暗笑于心——误会两个少男少女看对眼了！ 刚想说些什么打趣，司南却站起身来，掏出自己随身携带了一枚玉佩来， “你拿此物去莲华峰吧！御岚真人如今不在峰上，有他的弟子。若是你的体质合适，一定会收下你的。” 也不给别人反应的时间，司南转过身走出去，留下一个袅袅娜娜的背影。 此举给穿堂中的三人不同感受。 牛二没想到小姑娘办事这样利落。他怔怔望着背影，心想，还有没有再见可能？若是再见，他一定会抓住机会！ 陈四家的，背后惊出冷汗！只一个玉佩就能让莲华峰的首座，卖一个面子，这丫头，真像她平日表现的，那么平凡单纯么？ 而刘虎家的，则是另一番感觉。她直觉，司南拿出的玉佩是……信物！而且是定情信物！看来这丫头果真妖冶啊，自己要敲打敲打牛家的，不能娶了这种水性杨花的丫头。 …… 司南脚底踩着棉花出了来。 天上连一丝云儿也无，头顶的艳阳太烈了，晒得她两眼发花，不得已，找到一处阴凉地，歇息起来。 果然！ 她就知道自己“穿越”、“附身”的事情，不会那么轻易的糊弄过去。本以为除了司家的人，外人再也不能知道自己来自异世的秘密，却不想，被一群整日看星星，看得神经兮兮的糟老头子发现鸟！ 这可怎么办？要是人家抓到她，会不会烧死她啊？ 司南想起伽利略的下场，忍不住浑身发抖。她宁愿做一个不爱真理，只爱小命的女生啊！不要残酷的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不要把她送上试验台啊！ 流星雨、流星雨，当初怎么那么傻，跟着一夜的流星雨降临这个世界上呢？这不是给人研究的最佳对象吗？ 正常情况下，哪有那么多的流星？也难怪星祭宫的那群糟老头起疑心！ 司南紧紧捏着手帕子，心理别提多懊悔了。 没错，她是穿越女。 她就是跟随那场流星雨来到这个世界的阴魂。 可她绝对不是预言中的“灭世之妖”！ 别说她没那个本事去“灭世”，就算能，她也不会那么做的。灭世啊，害死亿万万的生灵，她，一个平凡普通的地球村的女孩儿，有那么冷血吗？ 害死一个，都让她心灵饱受煎熬…… 司南的回忆，慢慢想到了那个霜花满天的夜晚。 流星惊心动魄的垂直冲刺，落地的重重撞击，她好像爆炸一样腾空而起。越来越弱，越来越枯竭，来自灵魂的饥渴和快要消散的恐惧…… 终于，感觉到一点生机……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病得快死了……既然这样，就附身在她身上好了……因为不想做幽灵，更不想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她不想杀人，不想背负罪孽，但这个小女孩快死了，是不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轻易的让天外来客占据了躯壳，取代了她。 司南的泪水，慢慢流了出来。 这不是鳄鱼泪，她是真的为占据小女孩而心生内疚。 哪怕是个罪恶的人呢，也好过天真良善的小女孩啊！她那么纯白，那么无辜，那么稚嫩，不该替自己“魂飞魄散”，化为虚无的！ 司南叹息了许久，理智才慢慢回转。 小女孩名叫司雨，说起来也是千金小姐，不幸的是，是家族牺牲品。母亲为不受宠爱的小妾，无力护持女儿。年纪小小，就被拉去冲喜。冲喜的路上，还遭遇一场惊天大祸，险死还生。 司南唯一心灵得到安慰的是，当时自己已经附身，替她受了这些苦，挡了这些灾。不然，换成小女孩，早一命呜呼了！ 说起来，司南在司家生活六年，包括父母兄弟姐妹在内，无一人发觉她为异类，灵魂早已变幻的事实。这一点就说明了，小女孩在司家的地位，微不足道、无人关心。 怔忡感怀时，灵光一闪，星祭宫那群人，满世界寻找的是——十岁的孩童！而穿越附身时，小女孩就已经四岁，今年就是十四岁，也就是说，人家绝对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了！ 司南的眼睛，一瞬间亮了！ 流星雨降落的范围那么广，满天下都是，想从陨石降落的范围找一个隐藏的人，不晓得要花几十年？ 更何况，辨认一个异世灵魂的不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呵、呵呵！ 司南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了。她站直了身体，一扫满心的郁闷难言和担惊受怕。她就知道，经过那么多风波，还完完整整的活着，老天是眷顾她的！ 老了才知道，年轻的可贵；死了才知道，活着的幸福。 上天既然肯给她再一次的生命，又怎么会让她轻易的死了？ 看来她更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长吁短叹、愧疚哀伤，而是替前世的自己，替今生的小女孩，幸福而快乐的活着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