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谣 言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太医们仍然没有找到病因和处方。病人还在继续增加，治疗中心已经开始超员，大家由于连日的忙碌和担忧而疲惫不堪，焦急和恐慌的情绪越来越浓重地蔓延在京城的每个角落。 我骑着马儿在街上巡视，放眼望去，京城到处是悲凉的景象，昔日的繁华现在连影子都见不着了。看到如此强烈的落差，我不由得深叹了一声。 听到我的叹气声，跟在我身边的常煅扭过头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确认没有问题，又继续警觉而沉默地观察着四周。 常煅为什么会在我的身边？只因宗尚隆被太子派到西城门监管从各地紧急运送进京的药材去了。药材名目繁多，数量巨大，把宗尚隆忙得脚不沾地。因此他不顾我的反对，坚持把常煅留下来给我做保镖。 我无奈地看了看尽职的常煅，虽然这家伙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比那些从未给过我好脸色的御医们要强多了。 在我连日的巡查监督下，疾病预防措施得到了贯彻执行，可让人费解的是，预防的效果却不尽人意。从每天的简报上得知，病人的人数还在持续增加，这更让御医们对我的做法有了谴责的借口。 面对众人的责难，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咬牙坚持，表面上表现的无所谓，可内心的焦急却如针扎般越刺越疼。唉，我到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呢？ 不一会儿，我带着巡查小分队转过街角，正好看到对面走来一对父子。这时，孩子在地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交给他爹看。谁知父亲看了孩子递来的纸片，登时脸色大变，将纸片揉成一团，远远地扔到一边，生气地对孩子喝道：“以后再敢乱捡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完扯着吓哭了的孩子走了。 我很奇怪是什么东西让孩子的父亲如此生气，于是吩咐跟班的士兵去把纸团捡来我看。 展开纸片，定睛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竟把我也给吓了一大跳。我警觉地朝左右看了看，街上清清静静的并没有什么行人。低头想了想，我把纸片收进怀兜里，对常煅等人吩咐道：“马上回去！” 回到会诊院，我快步走到正厅，却意外地看到宗尚隆和肖哲等人都在厅里，似乎正在和太子说着什么。 我进到厅内，简单地跟各人招呼了一声，把怀里的纸片掏出来，刚要递给太子，这才发现太子手边的茶几上也摆着同样的纸片，看来他们正在讨论的正是我要汇报的事情。 “你们都看到了吗？”我扬起手里的纸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上面写的可都是造反的话呀。” “其实，从几天前就已经开始流传由于皇上昏庸无度导致疫病流行的谣言了，”肖哲解释道，“而从昨晚开始，城中更是出现了煽动百姓推翻昏君的传单。” “是吗？已经有好几天了？” “不单京城，”宗尚隆补充道，“护送药材进京的护卫也带来了同样的传单，据说外地也在流传同样的谣言。” “什么？”我不禁惊讶极了，“外地也有吗？” “嗯，”宗尚隆点了点头，“不止一个地方，据说好几个地方都看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疫病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再散播这样的谣言不是要引起更大的sao乱吗？到底是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 “问题还不只是传单和谣言这么简单，”太子皱着眉头说道，“今晨的飞鸽快报传来消息，说日前界州的叛军再次起兵攻打楮州城。” “叛军又起兵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吃了一惊，“偏偏在这个时候？” “难道是叛军听说了疫病的事情，趁着人心不稳的时候趁机攻城吗？” “很有可能，”宗尚隆点了点头，“朝廷现在为疫病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边疆这个时候出现问题，即使想派兵增援也是措手不及。”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依我看，即使叛军全力攻城，楮州毕竟有肖家军驻守，应该能抵御一段时间。”太子想了想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出疫病的病因，只要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阻止疫病继续蔓延，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各地的恐慌也容易安抚平息。” “没错。”大家纷纷点头赞成。 “来人！”太子唤道，“把章太医和陈将军等人都叫来，我有话吩咐。” “是！”士兵得令，很快就把疫病救治工作组里的几个重要官员召集齐了。 “章太医，”太子命道，“目前的形势很危急，此次的疫情已经不单纯是疫病本身的问题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治疗方法，将会危及社稷安稳。故此，我命你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查出病因！” “是，老臣明白！” “陈将军！” “末将在！” “发布命令，从今天开始全城实施宵禁。此外，命你做好京城内的安保巡查，加倍注意异常情况。如发现妖言惑众、趁乱打劫者，一律严惩不贷！” “末将明白！” “尚隆，你依然负责监管西城门的药材事宜。因为目前还不知道确切的病因，所以各地送来的药材种类繁多，数量巨大。你务必将此事管好，一旦御医确诊，要在第一时间将所需的药材准确、足量地送到救治中心和各个医馆。” “是！” “各位，”太子扫视了一圈，沉声说道，“我知道连日cao劳，大家都已经很累了，可现在正是关键时期，疫病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江山社稷就如同尖刀抵在脖子上一样危险，因此，大家咬牙也一定要坚持住！都听好了，所有岗位必须轮岗值班，保证时刻有人处理紧急情况。如果发生异常情况，要随时向我汇报。记住，随时汇报，无论任何时候！” “是！”众人得令，纷纷出门执行任务去了。 “肖哲，”太子见众人散去，将肖哲招至面前，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我命你牵头查清京城以及各地谣言和传单的出处。有这块令牌，你可以在禁卫军和守城部队中随意挑选需要的人手和物资。如发现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末将得令！” “如岚，”太子扭过头对我吩咐道，“你继续在城内巡查，做好预防工作，要尽量减少新增的病人，稳定民心。” “知道了，我一定会尽力的！”我和肖哲抱拳受命，转身出了正厅，一同朝大门走去。 肖哲见我没有回屋的意思，问道：“你还要出去巡查吗？” “嗯，”我点了点头，“天色还早，我想再出去看看。” “好。”肖哲点了点头，顿了一顿，问道，“如岚，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危急了，你害怕吗？” “唔......”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实话，我心里还真的感到有些不安呢。” “哦？后悔没有跟着殷家的人出去避难了？” “那倒没有。”我摇了摇头，“我只是纳闷，大家已经在那么努力地救治和预防，可疫情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还出现了谣言。唉，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呀，真是急死人了！” “如岚，你别着急。”肖哲安慰道，“谣言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也听到了，太子已经安排了陈将军加强巡逻，我也会抽调各部的精英参与调查，应该很快能找到散播谣言的源头。你这边只要把预防工作做好就行了，不要想太多，知道了吗？” “嗯，”我无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傻丫头，”肖哲见我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停下脚步，回身扶住我的双肩，“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心里觉得不安、害怕，都是很正常的呀。知道吗？不要说是你，就连我，这些天看到太多的生离死别，心里也感到十分压抑不安呢......” “肖大哥你也是这样吗？”我有些惊讶，“你是常上战场的人，生生死死应该见过很多了呀。” “不一样，这里与战场上的感觉很不一样。”肖哲叹了口气，“在战场上，士兵们为了保卫家乡、保卫家人而牺牲，虽然壮烈，却让人敬佩。而现在我所见的，是普通百姓面对病魔的肆虐却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人离去却毫无办法。看到这一切，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人生是多么的脆弱。” “肖大哥.....”看着难得叹气的肖哲，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不用担心。”肖哲轻轻理了一下我额边的碎发，“不过，如岚.....” “呃？” “唔......”肖哲迟疑了一下，说道，“这种时候说这个好像不太合时宜，可是.....可是我这些天想了很多，总担心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来不及了？” “没什么，”肖哲显得有些犹豫，“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哦，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肖哲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些天我在想，如果，如果我们能撑过这场劫难......” “肖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吓了一跳，赶紧打断肖哲，“没有什么如果，我们当然能撑得过去！” “哦，对，一定能撑得过去。”肖哲点了点头，“那么，我们撑过了这段日子以后......嗯，我的意思是......” “肖大哥，”看着肖哲不寻常的样子，我不禁担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只是.....”肖哲紧张地避开了我的视线，微微扭过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平安地度过这个难关，我想......呃，那个......嗯，我想让我爹娘到殷家......你知道的，我爹娘对你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肖琳也是......” 就在这时，前面的回廊突然跑过一个身穿白衣之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士兵，看起来非常着急的样子，我不禁一愣，心中嘀咕道：“出什么事了？那人是宗尚隆吗？......应该不是吧，他应该已经出发到西城门去了呀？......可那人的背影看起来真的很象他，会不会是药材方面出了状况？......这可不行啊，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出问题了呀！”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回廊，我竟不觉地想出了神。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肖哲正在一旁异常沉默地看着我。 “对不起，肖大哥，我刚才走神了。”我一愣，赶紧道歉，“对了，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然而肖哲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答非所问地问道：“刚才是谁？” “啊？”我一愣，“没、没谁，是我看错了......” “是尚隆吗？” “宗尚隆？”我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摆着手掩饰道，“不知道......应、应该不是吧。对了！他不是去西城门了吗？所以，肯定不是啊！” 肖哲默默地看着我慌乱地解释，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个，”肖哲过于沉默的表情让我感到更加局促不安，艰难地咽下口水打岔道，“对、对了，肖大哥，我刚才好像听你提起你爹娘，他们怎么了？都还好吗？” “他们......”肖哲盯着我，许久，才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没事，他们都很好......” “那么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事？” “没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肖哲轻叹一声，失落地转身朝大门走去。 我疑惑地看着肖哲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转角，不知怎么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一时竟迈不开步子。呆立了好一会儿，直到路过的侍女叫唤我才苏醒过来。 完成了一天的巡查，晚上回到住所，我的心情没有丝毫的轻松。默默地吃完饭，我回屋靠坐在床头，一筹莫展。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我自言自语道，“我们明明已经把病人及时转移了，尸体也及时处理了，该消毒的地方我也让人每天冲洗消毒了......但是，还是不停的有人染上疫病......难道，是我的方法不对吗？....应该不会呀，隔离传染源，这是阻止疫病蔓延最科学有效的方法，这个肯定不会错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到底遗漏了什么东西？......” 就在我烦恼不堪之时，又突然想起了肖哲白天在回廊前奇怪的举动，不禁发了一会儿愣：“难道说，连肖哲都失去信心了吗？......唉，现在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大家都变得好奇怪，再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危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老天爷啊，如果我能够预知未来就好了，如果我能知道疫病的病因就好了......呃？预知未来？.....对了，我不是有那个东西吗？”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赶紧坐了起来，伸手在怀兜里翻找，兴奋地把瘸腿老道士送我的锦囊翻了出来。打开锦囊，拿出里面的纸片，打开一看，却失望地看到纸片上最后的诗句依然是上次看到的那两句——“离奇疫难起，百姓多劫难”。 “离奇疫难起，百姓多劫难？”我喃喃地念了好几遍，“这句诗只说了会有疫病发生，可并没有说结果是什么呀？......怎么会这样呢？以前的诗句明明都会清楚地写出结果来呀，偏偏这次没有......哎？我不会看漏了什么吧？” 我不甘心地爬下床，凑近烛灯把那张小小的纸片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好几遍。可无论我再怎么睁大眼睛，再怎么翻看纸片，却再也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难道说，这一关我们真的就过不去了？唉.....”失望之极的我终于放弃了查找，把纸片往枕边一丢，长叹一声，颓然地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