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吴瑕遇险
自从回到殷家之后，我尽量避免去想，可每到逢五逢十的日子我还是会变得惴惴不安，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就会神经兮兮地扭头去看。然而，我始终没有等到宗尚隆来接我的消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当秋风越来越凉，霜露也开始冻人的时候，我终于说服自己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再也不会来了。 “又在发什么呆呢？”如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人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 “谁在发呆？我在思考问题！”我窘迫地掩饰着，招呼如磊坐下，又下意识地问道，“哎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宗尚隆那天的反应有些奇怪啊？” “宗尚隆？”如磊一愣，“哪天？” “就是安王第一次审我的那天啊。”我解释道，“审讯结束之后，我向宗尚隆道谢，还说不好意思让太子和安王起那么大的冲突的那次。” “哦，那次啊......”如磊奇怪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没什么，”我支支吾吾地答道，“其实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忘了问原因，今天无意中又想起来了而已。” “是吗？”如磊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其实，也不算太奇怪吧。” “怎么说？” “你好好想想啊，当今的太子尚炫并不是皇上最初所立的储君，他是因为皇后嫡子前太子尚瑥六年前意外去世才新立的太子啊。由于尚炫是茗妃之子而非皇后所出，所以在宫中倍受皇后和外戚的排挤。另外，安王的正妃与皇后是亲姐妹，安王理所当然会与皇后站成一派，因此对太子一直大有不敬。总而言之，太子尚炫立储时间短，再加上受到各方排挤，要说实权，他目前的实力是远远比不上安王和我爹的。” “哦......”我一边听着如磊的解说，一边努力地回想着李嬷嬷教过的礼仪课程，终于，慢慢地把这几个复杂的关系连了起来，“嗯，好像是这么回事。” “唉，可见你上礼仪课的时候都没用心。” “什么嘛，那些东西好烦哦，那么多皇族贵族，我背的头都晕了，怎么弄得清谁跟谁是一派啊。”我嘟哝了一句，又疑惑地问道，“不过，如果说太子的实权不够，为什么我上次看到你爹对太子十分的恭敬啊。” “我爹和太子？”如磊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这两人在一起的？” “呃，两三个月前吧。”我含糊地答道，“有一次无意中碰到的。”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认识太子啦。” “唔，也可以这么说吧。” “怪不得了。”如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在牢里的时候，我看他对你并不陌生呢，原来是早就认识啦......” “对啊对啊。”我尴尬地点了点头，心想道，如果你知道太子这家伙还出卖过我，害得我被宗尚隆好一顿教训就更不会觉得奇怪了。 “对了，你刚才说爹对太子很恭敬吗？”幸亏如磊没有看出我的不堪，又回到了我之前的问题上，“爹做事一向都很有目的性，他之所以这么做，我想，主要是为了拉拢皇室中人，弥补他在皇室中的缺位，以抗衡安王和皇后的势力吧。” “哦......”回想一下殷老鬼的所作所为，这样行事果然很符合他的风格，我不禁点头赞同，“你说的没错。” 我俩聊的正起劲，小桂这时却进门禀报道：“小姐，吴将军家......”谁知还没等小桂说完，一个人影就从她身后跑上前来，一把抱住我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定睛一看，竟是吴瑕。我看她哭得不是一般的伤心，心中隐隐觉得不妙，想了一想，搂着她慢慢走进里屋，眼神示意如磊在外间等着。 等吴瑕坐到床沿上，我这才好生问道：“怎么了？什么事那么伤心？” “姐、jiejie，”吴瑕抬起泪花花的脸，泣不成声地说道，“我、我爹，他把、把我......” “别着急，慢慢说。”我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你爹把你怎么了？” “我爹、我爹他把我许配给太子了！” “什么？”我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今天早上，是、是我娘跟我说的。”吴瑕伤心之极，一头扑入我的怀中，“jiejie！我不想嫁给太子！” “这......”我心里十分明白，吴瑕心里满满地装着的，依然是宗尚隆。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面对这样痴情的少女，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她。劝她抗争？一个娇弱女子，要如何抵抗权势的安排？劝她由命逐流？我对以政治、利益为目的的婚姻根本无法认同，又如何说得出这种雪上加霜的话来呢？现在的我，只能紧紧地抱着吴瑕，希望我的拥抱能给她带来一点点的安慰。 许久，我抬起头来，不出意外地看见如磊正站在门边，失魂落魄地看着我怀里的吴瑕。我无奈地长叹一声，唉，伤心的人恐怕还不止一个呢。 几乎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才把吴瑕劝住了眼泪，又亲自将她送回到将军府大门。知道吴瑕家里不希望我和她多接触，我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吩咐春燕好生看好吴瑕，这才心情沉重地回去了。 连着几天，我都差人给吴瑕捎去了问候的纸条，收到的回复却只有草草的“我很好，谢谢jiejie”几个字。看到这模式般的回复，我越发的担心，可又不好上门探望，真是左右为难啊。 这天，一大清早我就看见殷家的丫鬟嬷嬷们在忙着收拾东西，一打听，原来是夫人打算去清愿寺拜佛，据说吴将军的家眷也会同去。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暗喜：“好机会，可以趁着拜佛的机会探望一下吴瑕。” 于是，我厚着脸皮跑去求殷夫人带我出门。殷夫人皱着眉头犹豫不决，幸好如磊了解我的想法，适时地替我说了几句好话，说得殷夫人终于点头同意带我同去。 大户人家的家眷出门就是麻烦，当大队人马来到清愿寺大门外的时候，时间已经晌午了。 我掀开马车的窗帘，看见吴家的队伍也是才到不久，下人们正搀扶着吴夫人和吴瑕下马车。看得出来，吴瑕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朝吴瑕挥挥手，她看到我，勉强笑了笑，跟着她娘先行进庙去了。 我和殷夫人随后也下车进到庙里，净了手，正准备吃和尚们送上来的斋饭，却又听见外面传来大队人马的吵杂声。 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太子从城外的围场回来，路过清愿寺，打算吃个午饭休息一下。看来，自古秋天就是出游的好天气，人人都变着法儿往外跑。 太子自有下榻的院落，与我们并不相干。我等吃罢午饭，差小桂到庙门外买了两个新鲜玩意儿，打算一会儿带去逗吴瑕开心。 小桂出去了还没几分钟，我就隐约听见房外传来人们慌乱的喊叫声，再仔细一听，似乎在喊：“走水啦，走水啦！” “走水？”我一愣，“我印象中走水就是火灾的意思，难道说寺庙里起火了？”跑出门来，找到火光冒起的方向，心中不由得一惊：“啊，那边不是吴夫人休息的侧院吗？” 我赶紧拎起裙子朝着火的侧院跑去，路上看到人们已经在奔跑着用木桶运水灭火了。可现在正值深秋时节，风大物燥，火借风势，越窜越高，人们运来的那点水，相对猛增的火势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当我跑进侧院时，看到吴府的家眷们惊慌失措地挤在院子的角落里，我正要在人群中寻找吴瑕，却听见有人惊慌地喊道：“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我定睛一看，叫喊的人正是春燕，赶紧拉住她问道：“吴瑕在哪里？！” “不知道。”春燕着急地摇着头，“我刚才回马车取物件，回来的时候就听说走水了，现在到处都找不到小姐......” “你出去的时候，是谁留在屋里陪吴瑕？！” “是......是冬雀！” “冬雀？”我扭头扫了一眼，看到一个小丫鬟窝躲在墙角，赶紧跑过去楸住她吼道，“冬雀！吴瑕在哪里？！” “我、我......”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不是和小姐一起在屋里的吗？”春燕和其他家眷这时也围了上来，着急地问道，“小姐她人呢？！” “我、我，”小丫鬟吓的结结巴巴的，“刚、刚才我、我跑出来的时候，明明、明明看到小姐跟、跟在后头的，可、可是......” “什么？！”我心中一惊，“这么说，吴瑕还在房里吗？！” 冬雀又惊又慌地点了点头，“哇”的一声，吓得大哭起来。 “什么？！”吴夫人听了冬雀的话，当场晕了过去，吓得其余家眷你抱夫人，我喊救命，乱成一团。 旁边几个家丁听说小姐还在屋中，赶紧围到屋门口，试图冲进房内。可一阵大风刮来，屋顶的火舌示威似“唬”的一扫，从房顶掉下来几块仍在燃烧的木块，大家竟一时不敢往里冲了。 “怎么办？”我焦急地朝四周看去，看到冬雀身边旁边堆着几块大毛毡，脑子一转，有了主意。 我扯出一块毛毡拖到屋前，从家丁手中抢下两个水桶把毛毡浇透，再抢过一个水桶，举到头顶，“哗”的一下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浇了个遍。做好了准备，我掀起透湿的毛毡披到身上，深吸一口气，在人们一片惊叫中冲进了门内。 进了屋内，只见里面烟火一片，烟雾把我的眼睛呛得眼泪汪汪的，还不时有木块掉下来打到了我的身上。幸好身上有湿毛毡的保护，我并没有受伤。我躲在毛毡之下，四下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于是又挣扎着进了里屋。 里屋的火势比外头要小一些，我稍稍得以喘息。模糊中，看到墙角坐着个人。前跑几步一看，果然是吴瑕。我惊喜之极，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喊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快，快跟我出去！” 听到我的叫声，吴瑕抬起了头，可脸上却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只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吴瑕别怕，jiejie来救你了！”我当吴瑕是给大火吓呆了，赶紧拉着她的胳膊，企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别担心，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吴瑕并没有跟着我站起来，只见她看了我一眼，竟又低下头去，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 “吴瑕，你怎么了？！”我更加用力地拉扯着她的胳膊，着急地催促道，“你别怕，jiejie会保护你的！你快起来啊，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然而，我的催促和拉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吴瑕依然埋着头，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里屋的火势渐渐变大了，看着毫无反应的吴瑕，我情急之下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吴瑕一个耳光，哭喊道：“你到底怎么了？你难道想要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吗？！” “啊！”吴瑕几乎被我扇倒在地，当她捂着脸颊回过头看到我时，仿佛梦醒了一般，叫声“jiejie”，哭了起来。 “醒了吗？认出我了吗？！”我扶着她的肩膀大声地喊道，“吴瑕！我们得赶快出去，否则就来不及了！快！” “嗯。”吴瑕含泪点了点头。 “来！”我把身上的毛毡往吴瑕头上一盖，分了一半给她，“抓好毡子，千万别弄掉了！”说着伸手往吴瑕腋下一架，扶着她站了起来。 我搀着吴瑕来到通往外屋的门口，对她喊道：“外屋的火势很大，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等会儿我数到三，你就憋住气跟我一起朝外跑。一直要跑到大门外，中间不能停，也不能呼吸，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好，准备！”我一点头，喊道，“一！二！三！！”只见我和吴瑕同时深吸一口气，一低头，朝着火光遍布的外间冲了出去。 二人合力冲跑了十来步，眼看着离大门不远了，突然，吴瑕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身子随之一倒，我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去抱她。没想到，我只顾着扶吴瑕，手里却丢开了毡子，那沉重的毡子一下子就从我的身上滑落了下来。偏偏就在这个关口，一块木块从屋顶掉下来，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我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搂住吴瑕，两人相互支撑着才没倒下。 这时，我的脑门上传来一阵灼伤的剧痛，而我根本顾不上查看伤口，因为四周那肆虐的火苗，还有那灼热的空气提醒着我，此地不能久留，再不出去我们就死定了！ “不行，无论如何一定要冲出去！”求生的本能让我咬紧牙关，摸索着扯起身后的毛毡，用尽全身的力气，半拖着吴瑕朝着大门的方向冲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跑了多远，只知道那最后的几步用尽了我所有的意志力和气力。直到一阵凉风突然迎面袭来，通红的火光突然从眼前消失，穿过朦胧的泪眼，我依稀看见人们慌乱地朝我们迎上来。这个时候，我再也支撑不住，腿上一软，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