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入殷府
那个被黑衣男子唤作“张嬷嬷”的中年妇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向身后示意了一下,马上就有两个妇人走上前来,把我从车上扶了下来。 下了马车,我揉了揉酸痛的腰和腿,刚想四周打量一下,只听张嬷嬷冷冷的说道:“赶紧走吧,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夫人?什么夫人?”我好奇的问道,“是她让人把我带到这儿来的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张嬷嬷一皱眉头,“动作快!没时间磨蹭了。” “可是......”我还想再问问清楚,只见张嬷嬷一回头,那冰冷的眼神简直比黑衣男人的长刀还要厉害!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多问,乖乖的跟着众人一起向内院走去。 顺着游廊穿过几道院门,我心里悄悄地琢磨开了。以前出去旅游的时候参观过一些历史名人的老宅子,就是这种几进几出的格局,没有错,这里肯定是个大户人家。可是,这样的大户人家,找我一个山村小姑娘干什么呢? 随着众人穿过一个精致的小花园,我们来到了一所里外三间带耳房的房子。我四下里扫了一眼,嗯,这肯定是一位小姐的闺房,原因嘛,很简单,里间明明摆着一张小姐的梳妆台啊。 这时,从房里迎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浅施一礼,轻声问候道:“张嬷嬷好。” 张嬷嬷嗯了一声,吩咐道:“马上伺候小姐梳洗整理,好了即刻带到正房来。” “是。”小丫鬟恭顺的应道。 张嬷嬷又转身对着身后的妇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在旁边盯着点儿,别磨磨蹭蹭的!”那两人赶紧诚惶诚恐的应了话。 张嬷嬷分派完工作,扭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带着其余人等先行离开了。 我对着张嬷嬷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嘴里忍不住嘟囔道:“我欠你钱了吗?那么凶干什么?” 听到我的话,小丫鬟忍不住抬起头来,我友善地朝她笑了笑,不想,她却露出了惊讶之色,喃喃道:“啊,真像呀......” 还没等我问她像什么,张嬷嬷留下的那两个妇人就催促道:“动作快点,夫人等着呢!” “啊,是。小姐这边请吧。”小丫鬟回过神来,赶紧把我带入净房,只见屋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 “可以泡热水澡呀,太好了!”我情不自禁的拍起手来。这些天一直忙着赶路,又整天在黑衣男人的监视之下,上个厕所都很困难,更别说洗澡了。我现在的模样啊,蓬头垢面的不说,估计身上都已经馊了。 小丫鬟把净房的门轻轻掩上,转过身来就要帮我脱衣服。我吓了一跳,赶紧摆着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小丫鬟见我拒绝,也不好勉强,转身拿了条毛巾站到浴桶旁等着。 我看她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试探的问道:“你,不会打算看着我洗澡吧?” “小姐,您叫我小翠就行。”小翠十分自然的说道,“我不会只看着的,待会儿我会给您擦洗身子的。” “擦洗身子?”我看着她手里的毛巾,赶紧阻止道,“呵呵,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这......”小翠听了我的话,有些犹豫。 “还有,我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你先出去一下,等我洗好了再叫你,好不好?” “不行的,我得一直伺候小姐您洗完才行。”小翠坚决地摇摇头,“小姐,您快请吧。” 听着小翠一直称呼我为小姐,我感到很奇怪:“哎那个,小翠啊,你们为什么都叫我小姐呀?” 小翠见我一个接一个的那么多问题,急的都快哭了:“小姐,您就赶紧洗吧,夫人已经在等着了,再慢一些我就要遭殃了!” 看着小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勉强她,心想道:“算了,反正都是女人,看就看吧。”于是背过身,脱了衣服跳进浴桶里。 舒服的热水澡还没等我好好的享受一下,就听见屋外的妇人又在催促了。 我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爬出浴桶,小翠手脚麻利的帮我穿上衣服,把我带到里屋的梳妆台前。这时,已经等候不住的妇人们也走了进来,三个人七手八脚的帮我梳妆打扮起来。 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一会儿,活脱脱的一个千金小姐就出现在铜镜里了。那三人把我上下打量一番,看看没问题了,把手里的各式用具往梳妆台上一扔,顾不上收拾就领着我疾步朝屋外走去。 顺着游廊,我们走进一个穿堂,绕过影壁,再穿过一个四方小院,气派的正房大院就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院子里候着好些丫鬟嬷嬷,看到我们来了,赶紧走到门帘边禀报道:“夫人,夫人!小姐来了。” “啊,快!”屋内传出来一个妇人激动声音,“快领进来我看!” 守在门口的妇人听到吩咐,赶紧将门帘掀起,把我们一行人让了进去。 进入厅堂之中,只见张嬷嬷并几个丫鬟嬷嬷们簇拥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我想,她肯定就是小翠等人一直提到的“夫人”了。 那夫人才看见我进了门,就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上几步,拉起我的手,不住地上下打量。 “像!真是像!除了瘦一点、黑一点,整一个就是我们家岚儿!太好了!太好了!!”只见那夫人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上擦,只拿着我的手不肯放。 “怪不得总有人说什么像,像,像,原来是说我长的像这家的小姐呀。不过,就算我长的再怎么像,终究不是你家小姐,夫人你用不着这么激动吧?”我心中暗暗纳闷,却又不好给情绪激动的夫人泼冷水,先忍着让她看个够吧,回头自然能问出个究竟来。 在众人的劝慰下,夫人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又被张嬷嬷等人搀回了座位。这时,久候在一旁的几个丫鬟连忙端上水盆、巾帕、水粉等用具,伺候夫人处理被眼泪弄花了的妆粉。 趁着众人忙活的时间,无聊的我四周打量起这间屋子的摆设来。 只见迎门的主墙上高高的悬着一块黑底赤金匾,上面写着“高愿堂”三个大字,匾额下挂着一幅巨大的《大鹏展翅图》,两边的对联写道:“天近彩云连紫极,堂开东阁引青阳”。 画和对联的下方是一张长近两米的大条案,条案上面放着一对汝窑釉里红牡丹美人瓶,以前曾经听导游说,古人喜欢在厅堂里摆放瓷瓶,取的是“平安”的意思,看来并不是胡诌之言。 条案之前两步之处,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两边各摆着一张如意纹的太师椅,夫人就坐在右边的椅子上。我估计,左边的椅子应该是保留给这家男主人的吧。再往前来,地下整齐的摆着两溜官帽椅并齐腰高的茶几,我数了一下,一共是八椅四几。 只见这屋内的条案、桌、椅、茶几等家具,全部都用紫檀木料制作而成,做工、雕工都十分精美细致。 再抬头一看,只见厅内的四根大柱子和屋顶的横梁十分粗壮厚实,梁上雕刻着人物山水等精美的图案,并全部用金粉将纹饰在大红的底漆上细细勾勒出来。 回头再瞧瞧入门处,左右各摆着一盆比我还高的金钱松盆景。只见那树形修剪的曲折有致,非常漂亮,就连装盆景的瓷盆也都是极品官窑。 看完了这屋里的家具陈设,我不禁挑了挑眉毛,看来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啊。 再看这一屋子伺候的丫鬟、嬷嬷虽多,但在夫人整理妆容期间,只有丫鬟们忙而不乱的身影,半点儿多余的动静都没有,可见这家的家教礼仪之严格。 不一会儿的功夫,夫人的妆就补好了,丫鬟们瞬间将梳洗用具撤离出去,厅堂内又恢复了之前庄重的景象。只见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夫人神色镇定自若,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失态,她清了清嗓子,对下人吩咐道:“张嬷嬷留下,你们都出去罢。” 众人应了一声,悄声退下,夫人朝我点点头,吩咐道:“坐下吧。” 我站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听了夫人的话,赶紧找张椅子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那夫人问道:“姑娘,你一定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连忙点头称是,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向姑娘隐瞒,少不得将原委和盘托出。只是今日我与你所说之事,姑娘且听入耳中,藏到心中,今后切不可再提一字。” “哦。”我听那夫人说的那么玄乎,只得点头答应。 “好。”那夫人见我应承了,放心说道,“实不相瞒,我家老爷正是当朝第一丞相——殷长鸣殷丞相,不知姑娘可有耳闻?” 只听那殷夫人嘴上虽问的客气,可脸上却是一副根本没指望我会回答的表情。我不禁有些好笑,心中暗道:“夫人你是在跟我客气呢,还是在给我个下马威呢?你明明知道,我这个来自偏僻山村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耳闻’什么第一丞相、第二丞相的。” 不过,应酬场面见多了的我,自然不会怯场,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答道:“哦,原来是殷丞相府里,怪不得气派非凡。可是,不知道殷夫人您有什么事儿,要大老远的把我从偏僻的山村弄到这儿来呢?” “哦?”殷夫人看我应答自如,完全没有一般村姑的扭捏之态,不免有些惊讶。但这惊讶之色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之后,继续说道,“哦,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我家女儿如岚姑娘与皇上的亲侄儿,也就是安王的二公子尚隆公子定了亲。这原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家女儿前不久竟突然走丢了!”殷夫人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抬起手,轻盈地用手绢沾了沾眼角。 我看着殷夫人优雅而又做作的动作,心中嘀咕道:“这位深居大院的殷如岚小姐偏偏在定亲之后就走丢了,事情未免太蹊跷了吧?”不过我硬是忍住了没发问,等着听殷夫人接下来怎么说。 只见殷夫人放下手绢,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位与我家结亲的安王素来与我家老爷政见不合,此次结亲,也是皇上为了化解我们两家之间的误会亲自出面做的媒。这会子如果我们说人给走丢了,结亲不成是小事,只怕皇上怪罪我殷家拂逆上意,罪责不轻啊。” “原来是桩政治婚姻呀,连皇上都扯进来了,搞的还挺复杂。”我心中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 “不得已,我们派了家丁在各地寻访,终于在柳村找到了与我家岚儿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你!真是老天眷顾我殷家,给我们送回一个女儿来!”说到这儿,殷夫人已经是满面笑意,刚才“痛失”女儿的伤心劲儿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送回一个女儿来?”我听着不对头,连忙打断夫人,“等一下,我可从来都没有答应过要做你们殷家的女儿呀?” “没有答应做我家的女儿?”殷夫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姑娘是在抱怨我的家丁在路上没跟你说明此事吗?哦,那是我吩咐他们这么做的,此事关乎我殷家身家颜面,还需我亲自跟你说比较稳妥。” “我不是那个意思,殷夫人。”我无奈的解释道,“问题不在于什么人跟我说的这个事,而在于你们不能因为我长得跟你家小姐相像,就可以随随便便把我抓了来,还要把我嫁给一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人呀!” “噢哟,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说的是这个呀。”殷夫人听了我的话,轻蔑的笑了一声,略一抬手,候在一旁的张嬷嬷赶紧将茶盏送到夫人的手上。 只见殷夫人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小口茶水,将茶盏放回张嬷嬷的托盘里,说道:“姑娘看起来是个明白人,怎么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呢?你原本不过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村丫头,如今一朝升天,到我家做了千金小姐不说,日后还要做那人人妒羡的皇亲国戚,这样的好事是你家祖宗积了大德才修来的,你不给祖宗烧烧高香,却还跟我谈什么答应不答应,真是好笑!” “你说什么?”我对殷夫人的强盗理论简直无语了,“怎么变成是我可笑了?”。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白白的弄了你来,”殷夫人一甩手中的真丝手帕,“我已吩咐家丁给你家封了一百两银子的卖身钱。” “卖身钱?!”真是越听越离谱了,我不明不白就被人给买下来了。 “哼,就你这样的小丫头,卖给好一些的人家做丫鬟最多值十两罢了,我不过是看在你用处颇大的份上才给的一百两。依我看,你那一家子就算一辈子不吃不喝,恐怕也赚不到一百两银子罢!”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了,这殷夫人说的好听是找回了“女儿”,而事实上不过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个丫头给他们家消灾,亏我还一直耐着性子想跟她讲道理呢。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了,冷笑一声说道:“殷夫人,你们临时找人顶数,难道就不怕我将来到了安王家中把你们给告发了?哼,这欺君之罪可是全家掉脑袋的重罪!” “想不到,你一个山村小丫头还有点儿胆识。”殷夫人听到我的威胁,终于扭过头来正眼看着我了,“这话我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你提起来了,我劝姑娘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 “我们殷家到底有多大势力看来你还不太清楚,我明白告诉你罢,日后倘若你敢告发我们,甚至只是说漏了嘴,我们的人自然有办法让你一夜之间变成‘失心疯’。到时候,不单你告不倒我们,我们还可以反告安王没有照顾好我们女儿,将你逼疯了!” “什么?”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到底是要听从我们的安排,还是以卵击石,”殷夫人冷笑了一声,“姑娘你应该知道该怎么选了吧?” “你!”我气的把几乎把指甲抠进椅子的扶手中,我一开始的猜想没有错,这并不是一桩简单的诱拐少女的案件,只不过我没有料到对手早已算计好了一切,我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颗小棋子罢了。不行,我现在不能造次,在他们的地盘上鲁莽的反抗是没有用的,现在的我只能先稳住阵脚,等把情况搞清楚后再做长远打算。 殷夫人看我慢慢的变回了脸色,得意的尖声笑道:“呵呵呵,看来姑娘你已想明白了。即是如此,你今后就老老实实的做我家的小姐罢!”说完一抬手,张嬷嬷会意,出门把下人们又都叫了进来。 殷夫人满意的看着这一厅堂的人,吩咐道:“从今以后,你们要好好的伺候小姐,不得有误!” “小的遵命。”众人一片应承之声。 “嗯,说了这半天的话,我也累了,你们都退下罢!”殷夫人说罢,优雅地抬起手,扶住自己的前额,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张嬷嬷闻声赶紧上前为殷夫人揉肩,一边给我身边的小翠使了个眼色。 小翠见状,连忙拖着我向夫人施了一礼,退出了正房。 出了厅门,我抬起头,无奈地看着这气派的深宅大院,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句诗:“一朝运时变,却是黄金牢”!那是柳村边的瘸腿老道士给我的纸片上的诗句。难道说,那诗句指的正是我这段时间的经历,而“黄金牢”指的就是这殷府大院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要被这牢房锁住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