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来者不善
章钧鸿没有理会全场所有人投来的灼灼目光,只是声音平淡出口问道。 画中所绘:一个风度翩翩白衣少年屹立山巅,远眺星辰山川,却只留给观画者一袭坚毅背影,画中之人伸手遥指夜空银河,尽显张扬却不失清秀儒雅,清风拂过带起他衣摆飞扬,栩栩如生,远处河山云雾缥缈,泼墨华彩浑然天成,亦真亦幻,虽整画只着黑白两色,却给人五彩缤纷的斑驳美感,只是画中无鸟无兽,活物仅白衣少年一人,充满孤独与桀骜! 在连韵若摇摇头表示不知时,沉默许久的沈玉诚淡淡开口:“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想必,这是教授因怀念故人而作,不知这画中之人是谁?” “年轻人,又见面了,”闻声转身中,章钧鸿已认出沈玉诚,随后抛出一抹欣慰笑容,“此画,是我十年前所作,十年来,见过此画者,不多,却也不少,只是能猜出这画中深意的,你是第一个,也可能,会是唯一一个。”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这画中所画,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学生。” 章钧鸿教书育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所以外人从不知晓他心中最偏爱的学生是哪一个,现场顿时一片寂静,纷纷将目光聚焦在章沈二人身上。 “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将门虎子,华夏百年难遇的不世奇才,能给这样的孩子做了一年老师,实乃是老夫之幸,只可惜……” 闻言,郁霏涵已经猜到他言下之人是谁,眼神一凛,淡漠出口:“教授,您失言了。” “失言?老夫已经活了六十多年,早已不在乎这天下是是非非,看来,你们终究都不如他啊!” 章钧鸿轻轻叹息一声,看着眼前几人,抛出一抹苦笑:“难道你们可以否认我说的话有错?难道你们可以否认它的惊世才华?看来,华夏再难恢复到当年纵横四公子并世时的盛况了!” 听到纵横四公子这个字眼,沈玉诚眼神有了一丝怅惘,他想起了那个曾经带着他们纵横天下,那个在他心里比自己更要出色百倍的华夏第一公子,还有那个从来都是低调内敛,却文武双全,风华绝代的奇男子,只是一夜惊变,彼此天人永隔,心头不免微微感伤。 其实他早便对画中之人身份有所笃定,只是听到教授的亲口回答,眼神还是止不住起了变化。 在现场一片沉默中,郁霏涵踏前一步打破寂静:“教授,您今日前来,学生本该陪伴在您左右,无奈俗事缠身,只能待事了,再行登门看望于您了。” “无妨,你去忙你的吧,”章钧鸿闻言微微一笑,继而又自嘲道,“我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不用人扶的!” 郁霏涵神情冷漠,于全场瞩目中离去。 出了华文酒店之后,便有数个身影同时出现在她身边,她转脸看着酒店的一楼大厅,嘴角划过一抹微笑:“替我约见金门镇东司司主,万人魔!” 随后,她看向漆黑夜空,阴云密布,狂风乍起,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天际,轻轻一声感叹:“风雨将至,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此时,连韵若已挥手让服务员上菜,而沈玉诚则捕捉到几个不和谐的身影,目光瞬间凌厉起来:步伐沉稳有力,指间生茧,始终警惕地左顾右盼,分明就是杀手! 而同一时刻,酒店二楼一处偏僻角落的阴暗屋子里,正有一名脸上带着三寸见长的刀疤的彪莽汉子,眯起眼睛冷声说道:“杜月珅,我就不信今天你一直不出来!” 他的身后,站着数十位腰挂双枪的黑衣人,目光如狼般阴狠凶残。 沈玉诚片刻之间散去眉间乌云,眼神示意秋影留意几人,随后从轮椅旁取下盒子,递向连韵若:“连小姐,这是在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一株日前采于佘山之巅盛放的白玉兰花,希望你喜欢。” 语调不高,却瞬间吸引了足够多的人注意,看到沈玉诚从盒中取出的花朵,纷纷面露鄙夷,心道白玉兰花在华浦随处可见,只送这么一朵还说什么采于佘山之巅?真是可笑! 他们看出盯着花朵的连韵若脸上的表情变化,良久呆愣,紧皱眉头,目光死死锁住沈玉诚,不愿移开,亦不发一言。 “就,就你这也拿得出手?自己不觉得寒碜吗?” “看你穿的一本正经的,怎么送个礼物这么抠啊?” “你是不是没钱哪?没钱我们都可以帮你啊,就整这么一朵花不是侮辱连小姐吗?”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连小姐是什么人?随便拿个东西就好意思送人?” ……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出声数落,而连韵若接下来出口的一句话却让他们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这是我今晚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 她伸手接过白玉兰花,眼神有着片刻的不自主恍惚,随后转身看向大厅众人:“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要是再让我听到他多说一句话,送的礼扔出去。” 惊闻此言,在场众人顿时脸露尴尬,只是在有人还想说什么时,连韵若再度声音清冷抛出一句:“再多嘴,对不起,人,也架出去。杜家,我连韵若,不欢迎!” 一如既往强势霸道! 章钧鸿在一旁默默看着,双手插紧口袋,会心一笑。 而此时,在刚进大厅右转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始终低调沉默的梅心若隔着老远,目光依然紧紧锁定在沈玉诚身上。在连韵若伸手接花的那一刻,她眼前瞬间一亮,好像发现了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东西,连连点头三下,眼角,似乎已有泪水闪烁。 没有人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随即,在万籁无声中消失,似乎,她从来不曾来过。 在华文酒店的后面,耸立着一栋高约二十丈的西式建筑,在这栋建筑物的顶端,站着一行十余人,均着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正目光炯炯盯着酒店的一楼大厅。 当酒宴开始之时,站在最前的一人开口道:“少主有令,今晚前来袭杀杜氏而扰乱连小姐生日宴会者,一个不留!” 此时,华文酒店门前突然出现了四辆统一的福特轿车,车门打开,肥大的黄金山自车内钻出,目光望向酒店大厅:“今天,还真是热闹啊!” 他冷冷一笑,随后便迈步向酒店走去,只是行至门前,就被迎宾人员拦下:“请出示请帖!” 四名迎宾人员不是不知道来人身份,但也清楚金门与青帮水火不容之势,若是直接放他们进去,自己恐怕也离死不远了。 “要请帖?这个行不行?” 黄金山身边的几名护卫当即拔出腰间配枪,顶在迎宾人员脑袋上,嘿嘿一笑。 没有人会傻的跟枪作对,所以,黄金山挠了挠自己的胡茬,看都没看愣在原地四名迎宾人员,大步走向厅内! “连小姐,老黄我来给你庆贺生辰,不会不欢迎吧?” 黄金山的一声大吼,顿时打破了现场因连韵若的一席话而变得沉寂的气氛。 “真心前来为韵若庆贺生辰的,我自然欢迎,只是不知黄门主是否诚心,韵若实在不敢轻易揣测!” 所有人都诧异着黄金山的到来,只有连韵若展颜一笑,风情万种。 “连小姐这是什么话?居然怀疑老黄我的诚意,我为人作风何等正派,华浦谁人不知?” 大言不惭! “拿枪顶着迎宾人员的头,这叫有诚意?真是闻所未闻!” 连韵若拢了拢自己秀发:“黄门主此来究竟意欲何为,还是直接言明的好,小女子可受不起黄门主的虚情假意!” “连小姐还真是够直白,好吧,那我就直说了,老黄此次前来,只是想好言提醒一下杜老板,不要被暂时的美好蒙蔽了双眼,今夜还很漫长,别不小心栽了跟头。” 黄金山毫不掩饰地哼笑一声:“我可是时刻都盯着呢,千万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华浦可能就真的姓黄了!” 听到这洪亮的话音,依旧在贵宾房中的杜月珅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黄金山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大放厥词,无知至极!” 一旁的名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此时,连韵若不屑地淡淡回声:“多谢黄门主好意,只是怕让你失望了,舅舅和青帮都不会给你可趁之机的,倒是黄门主,要谨慎些,别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是吗?那老黄我拭目以待!” 正在黄金山拂袖而去时,门外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所有的沉默:“都说连小姐言辞犀利,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恰在此刻,一声惊雷乍起,只见那利剑般的白光刺破云层,发出如重锤击鼓般的响声,夜空霎时变了颜色,天地瞬间沉浸在瓢泼之中,而那利箭似的雨柱射向地面,转眼,便将天地缝合! “坂本弘毅不请自来,不知连小姐是否欢迎?” “杜家今日在此设宴,庆贺韵若生辰,来者是客,自然欢迎。只是杜某不知坂本公子莅临华浦,否则就给租界多送一张请帖了。” 在坂本弘毅带着一行五六人,无视在场众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径直走向连韵若所站地方时,杜月珅不知何时已从贵宾房中走出,身旁,只跟随了名叔一人。 看到杜月珅,坂本弘毅当即面露喜色:“杜老板言重了。” 坂本弘毅与黄金山擦肩而过,彼此相视一笑! 黄金山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坂本弘毅走到沈玉诚等人不远处站定,微微颔首,然脸上却满是上位者的威严傲气,转而又对连韵若道:“连小姐生日快乐,来时仓促,未及准备礼物,还请勿怪!” 坂本弘毅的到来瞬间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只是他们很多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唯一能确定的,只是从名字里猜测出是东瀛人。但有些人,却是深知此人来头之大。 然而听到问候的连韵若却并未答言,只是目光清冷注视着他,倒是杜月珅发出爽朗一笑,开言道:“无妨,只是宫本领事怎的没有前来?” “难道杜老板觉得,我没有资格代替宫本领事来与连小姐庆贺生辰?”坂本弘毅嘴上挂着一抹戏谑笑容,可眼神却已瞬间变得冰冷。 “那倒不是,坂本公子何等人物,你能来,是韵若的荣幸,更是杜家的荣幸。”杜月珅此时脸上笑容也已玩味起来,边说着边心下猜测这位东瀛的青年才俊此来意欲何为? 他可不认为对方是真心来为韵若庆贺生辰的,否则,怎能连份礼物都不带? 坂本弘毅不置可否一笑,随即看向连韵若:“早就听说连小姐乃华浦第一美人,今日得见,果然美艳不可方物,相逢恨晚啊!” 在连韵若依旧的清冷沉默中,坂本弘毅挑了挑眉,转过脸来:“这位先生是?” 看着面前之人伸出右手,沈玉诚无动于衷,只是在其话音落下之际,凝目注视他身后始终对其寸步不离的一位蒙面之人,此人身材不算高大,全身上下除了眼睛眉毛,全被裹得严严实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双目如刀,杀气凛冽却一闪而逝,顿时心下一声低呼: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