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兵者，诡道也（二）
青城，坐落于京都南部百里之外，乃京都周边最为繁华的城池之一。 阎菁一行千骑兵马踏尘而来，几乎将这百年古城围了个大半。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护城河，波光粼粼间倒映着银盔遁甲的英姿。 青城城主杨帆，现今已四十有六，接到消息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城门，不想还是晚来了一步。 而她不知道，阎菁正是故意将消息封锁，要的就是让杨帆在理上输她一筹。 “小人杨帆来迟，还请阎大将军见谅。” 阎菁凤目一眯，视线草草掠过杨帆神色不变的老脸，继而落到了蜿蜒流淌的护城河，“杨城主无需自责，青城如此风光无限，又何来怠慢一说。” 听她一言，杨帆微微有些惶恐，心里自是明白阎菁在给她台阶下，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本应远赴边关作战的阎大将军会突然举兵来她青城。 想到这，杨帆的心不由突突直跳，耳边即刻传来一句：“杨城主勿要担心，本将来此只因顺路，并无其他预谋。” 阎菁冷笑，故意正话反说，意欲击溃杨帆脸上的镇定。 此话一出，杨帆果然神色骤变，不安的情绪终于慢慢浮现。 千骑兵马入城，封国建国以来闻所未闻，可阎菁就是这么嚣张跋扈。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今夜的青城注定无眠。 杨府内，丝竹管弦声声奏，美酒佳肴道道齐，清倌美人步步舞，金银财宝样样来，只是阎菁却连一眼也没正眼瞧过。 “杨城主。”阎菁放下手中酒盏，眼角冷意渐显。 杨帆冷汗直冒，匆匆挥退舞姬和下人，是大气也不敢出。 阎菁偏头，忽的递过一帕方巾，杨帆受宠若惊，双手莫名颤抖起来，心里当下生出一种想要剁了自己双手的错觉，“阎将军……” “怠慢将军，当处车裂！”冷若冰霜却不失磁性，这是朱雀的专用台词。 而事实证明，朱雀的话确实很管用。 “多谢阎将军……”杨帆惨白着脸接过方巾，眼中的惧意似乎已经到了顶点，“阎将军到底有何吩咐，直说便是，属下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阎菁拍案而起，脸上故作赞赏之色，“杨城主果然痛快人，阎某我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杨帆听罢，凑到阎菁跟前，听完她一番耳语，脸色愈发难看，“阎将军不可啊……” “不可？”阎菁眉梢一挑，“有何不可？” “擅自开启粮仓调动粮草可是灭族的大罪，阎将军您没有圣上旨意，这不是为难老臣么……”杨帆苦口婆心解释道。 只是阎菁显然不买帐，冷脸道：“呵，灭族大罪？杨帆你信不信，若你执意下去，今晚就是你杨家的灭族之夜！” 杨帆心头一震，混浊的双眼随即蒙上一层血丝，“阎菁！”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条底线，若不小心触及必然引发一场无法预料的恶战，为保家族，杨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阎菁，你莫要欺人太甚！纵然你有五万大军又如何，进了青城你就是瓮中鳖，想要灭我一族简直异想天开！更何况，欲加之罪还得找个名头，我很好奇阎将军你要用何名目治我灭族之罪！” 阎菁笑了，她就是喜欢挑战别人的底线！ 正当杨帆不耐烦之时，阎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册子，摔在她跟前，“杨城主放狠话之前应该先看看这个。” 杨帆皱眉，半信半疑拾起册子打开，待大致看过册中内容时，整个人已面若死灰，册子上记载正是她为官二十载来唯一的政涯败笔。 人都是有弱点的，有人贪财、有人恋权、有人好色，而为官清廉的杨帆却是个好颜面之人并且重家人。 二十年前，杨帆初任青城城主之时，年轻气盛曾错判一起案件，连累霍家一门惨遭灭门，事后杨帆发现疑点，然为时已晚，为保住廉洁之名，杨帆将涉及此案之人用各种办法打发掉，她没想到阎菁居然会知晓此事，而且找出了当年所有与本案有牵连的人。 可见，此次阎菁进驻青城绝不是突发奇想。 没错，早在阎菁离京之前便已精心策划，青城繁华，粮库丰裕，想要不费吹灰之力不动声响‘借得’粮草，并让她为自己所用，就必须摸透城主杨帆的弱点，所以她才会让阎门十三先她一步踏上远征之路，打点一切。 “杨城主考虑得如何？是为保清廉之名借粮，还是终杨家一门效主？”阎菁追问。 杨帆早已溃败，手里紧紧拽着册子跪倒在阎菁脚边，“杨帆愿效犬马之劳。” “呵呵，很好。”阎菁大笑，俯身扶起杨帆，“杨城主果然是聪明人，此事便全权交予杨城主办理，希望杨城主不会让我失望才好。” “可是开仓调粮如此大的手笔，我怕瞒不过众人的眼线。”特别是当今女皇！杨帆发愁道，届时只怕她老杨家还是逃不过此劫。 阎菁坐回原位，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所以，杨城主需要假借名义。” 杨帆不解，道：“恕下官愚钝。” “我来问你，此时朝中最为堪忧何事？”阎菁道。 杨帆沉思片刻后，忽然恍然大悟，“阎将军说的可是沧州城发生洪灾一事？” 阎菁点头，“沧州城惨遇洪荒之灾，朝廷正为赈灾之事发愁，杨城主何不趁此机会向女皇请旨：青州粮仓丰裕愿慷慨解囊，调令一批粮草前往沧州赈灾。如此一来，杨城主既可解了女皇的燃眉之急记上一功，也可光明正大开仓调粮。” 听完阎菁一言，杨帆眼珠跐溜直转，经她一说此事若应承下来，的确有利无害。 “只是阎将军，若下官请旨调粮，沧州城的赈灾之粮又如何解决？到时沧州城主见不到粮，定要上奏女皇，那下官岂不是依旧逃不出升天。”杨帆此时表现得虽然懦弱，实则是将难题抛回给了阎菁。 阎菁嘴角微勾，似乎早就料到杨帆会借此推脱，立时双手一拍，一个黑影应声自梁上落下。 “十三拜见主子。” 十三的突然出现着实让在场二人惊到了，要知道今夜的杨府可谓被阎家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人就连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唯一解释就是：十三自阎菁入府之前就一直藏匿于杨府之中。 朱雀眯了眯眼，内心血液沸腾得不能自已，今夜他的大将军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阎菁扫过神色各异的两人，只道：“十三，把名单给杨城主。” “是。”说着，十三起身，将一份褶子递给了杨帆。 杨帆接过褶子，迫不及待地将之打开，发现里面记载不是一份简单的名单，而是青城内所有涉嫌贪污、漏税、犯罪的大户，从时间地点到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杨帆忍着内心的惶恐望向阎菁，比起自己这个城主，阎菁这个大将军对青城的了解诡异得叫人害怕。 “怎么？杨城主是想让本将军亲自出马不成！”阎菁眸光一转，脸上尽是厉色。 杨帆闻言，双腿蓦地一软，“下官不敢，下官……” “朱雀！”阎菁不耐烦地撇开视线，懒得再‘伺候’杨帆。 “属下在。”朱雀迎上前来，深邃的眸中是毫无掩饰的雀跃。 “今夜好好辅助杨城主‘收粮’。”阎菁冷笑。 “是！” 得令，朱雀立马拉起杨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将军这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推行，因为他确信此计定然只是开始，接踵而来的精彩绝对会让天下所有人为之震惊！ 当夜，朱雀连同杨帆只领了十人，神不知鬼不觉游走于名单上的各个大户，在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劝说’下，一夜之间竟筹集了五十万担粮草。 第一步棋子部署完毕，次日阎菁跟没事人一般，又领着千骑兵马，慢悠悠晃回了军营，汇同玄武拔营开始了已然成了套路的模式。 每每经过一座繁华城池，阎菁必然领着亲兵招摇过市。 沈天翼原本怀疑她居心叵测，但经过数次暗查无果后，她也懒得在阎菁身上下功夫，而是卯足了劲要和阎菁拆伙。 而阎菁怎么可能放人，理由很简单：此次出征，姜国肯定不会安然让她们轻松抵达，若是粮草先行怕是rou包子上路，瞬间被人秒了！ 于是一日复一日，这种现状终在两个月后的一天被一道从京都送来的信函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