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们并没有直接回沧州,而是转道去了乐安,汉王朱高煦的封地。 艳少一到乐安就进了汉王府,每晚深更半夜回来时,我必定已经睡死,天明醒来又不见了他的踪影。 时值大明洪熙年的三月,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得到那份名单。 可是,我不知道这份名单究竟被他放在了哪里。照理说,这么重要的名单,他应该随身携带,但我翻遍他的衣物和书房也没找到,也许是放在沧州吧? 说起来,小偷这活真不是谁都能干的,尤其是偷自己枕边心爱之人的东西,那强烈的负罪愧疚感啊,真是很要命,至今我仍能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像鼙鼓动地。 我的心情很矛盾,潜意识里也不想找到那份名单。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偷,还是不偷? 若偷了,不论能否安全逃离,不论他是否原谅我?我今生都没有脸再见他,往后的岁月,我势必永远都活在忏悔里,孤单寂寞的老去。我好不容易才爱上一个人,可不想落个悲凉收梢。 若是不偷,我要如何对御驰山庄交代呢?背后还有朝廷牵制着,我不动手,朝廷就会对御驰山庄动手,我既占着容疏狂的身体,她的身份与责任,总不能完全不顾吧。 何况,他干的是大逆不道的谋反。 天下那么多行当,他怎么偏偏就选择了这一行?想昔日在蠡湖,他曾自比范蠡,可人家范蠡是帮助勾践复国,他这是谋反啊,要杀头的。 他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不可能堪不破这一点虚名权势,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得找个机会问问。 这一天半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他在床边坐着。我便继续装睡,等他唤醒我,谁知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又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我想了想,起身下床悄悄跟出去,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窗口一盏微弱的灯光透纸而出。 一个女子声音温柔道:“我替您宽衣。” 他低应了一声。 房内静默,半晌,女子又道:“您觉得怎么样?” 他没有说话。 我站在院子里,幽幽月光倾洒而下,只觉得全身冰冷。我认得这个声音,她是那晚客栈里的女人。 “为了一个容疏狂,您何必……”女子的声音莫名幽怨。 他冷冷的打断她:“不要因为她,影响你的情绪,做你该做的事。” 我顿时气得发抖,正要冲进去捉jian在床,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上我的肩膀。直吓得我魂飞魄散,遂即身子腾空而起,已被对方快速的提了出去。 我这时也顾不得害怕,只觉得怒火喷薄,一股热气在四肢经脉流窜。 那人一直将我提到前厅,方才放开我。 我脚一着地,立刻回身给他一个耳光,打完我就是一呆。 “是你——” 凤鸣瞪着我,眼睛发出兽类的光芒。 我怒道:“你想干什么?” 他慢慢恢复平静。“请夫人回房休息!” “你敢管我?” “不敢!” “那么让开。” “主人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为何不许人打扰?” “主人吩咐过,不能让夫人知道。” 他还真TMD诚实。我怒极而笑。“我偏要去打扰,你待怎样?” 他眸光一紧。“请恕凤鸣无礼!” 我冷笑一声,拔腿就往回走。 他忽然出手点我xue道,我头也没回,不及思考的回手就是一掌。他的身行急退数步,脸上有股莫名惊异的表情。 我一掌挥出,体内热气窜流得愈发急乱,好似山洪爆发,无从控制,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瞬间无数热气上涌,喉咙里一股血腥狂涌而出,顿时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意识昏沉中,耳畔依稀有轻歌笑语萦绕,似有若无的香气忽远忽近。 我觉得口干舌燥,勉强睁开眼,恍惚看见一抹白影杵在床头。 我伸手去拉他衣服,叫道:“给我杯水。”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我无力的垂下手,挣扎着起身,两腿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只得长出一口气。 那人蓦然惊醒。“疏狂,你醒了?” 我呆呆看着他的脸。“小榭!” “是我!” 他俯下身,满脸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想喝水。” 他立刻倒了杯水过来给我喝了。 “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真气突然恢复,一时不受控制。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我打量一下房间。“这是什么地方?” 他面色微红。“妓院。” 我惊讶,笑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爱好?” 他瞪着我,苦笑。 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找到你meimei了吗?” 他点头。“她随她师傅去关外了。我收到林少主的飞鸽传书,就来乐安找你,夜探楚宅,正好看到你与凤鸣动手……” 我不语,想了想问道:“奇怪,我体内的寒气早除,怎么真气现在才恢复呢?” 他面色一变,忽然转过身去。 我疑惑道:“怎么了?” 他静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道:“你中毒了。” 我一呆。“啊!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没有感觉……” “你的真气一直没有恢复,除了玄冰寒玉掌的寒气之外,有一部分原因是中毒,而毒性被玄冰寒玉掌的寒气暂时克制住,没有发作。现在寒气一除,真气恢复,毒性也就跟着发作了……” 难道在受伤之前就中毒了? 我发懵,小心问道:“是不是在姑苏……这件事跟风姑娘……” 他面如死灰,道:“是,是净漓下的毒。” 我脑子一热,很想骂人,忽又觉得莫名悲凉。 “这毒有没有解药?” 他摇头,眼中有滢光欲滴。 “是什么毒?” “不知道,是她师傅给她的。”他握着我的手,蹲下身去,“疏狂,我对不起你。” 我不语。室内寂静。不断有莺歌燕语飘进来,越发衬得这一方密室欲死般寂静。 隔了良久,我问:“我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他的声音如刺在喉。 我长出一口气,笑道:“那我可要趁早享受,来,扶我起来,到外面走走。” 他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又叫:“扶我起来。” 他站起身,我握住他的胳膊,忽觉指尖尽是温热黏糊液体,低头一看,只见雪白衣衫上渗出一大片血迹。 我大吃一惊,立刻放开手。“你受伤了?” 他不答,面上毫无表情。 我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是我!”门外有人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