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擒三纵(一)
荀续言辞恳切地写了几封书信,有分析天下局势的,有分说各方势力的,有品评天下人物的,有表达求贤若渴的,连带着北宫弃的一封引荐信,连同一柄上好的百炼精钢剑包了一个包裹,由韩池亲自领着铁算子那一个什前往西凉投书。 荀续嘱咐道:“对于文和先生,一定要彬彬有礼,依礼相请,若是文和先生问起什么,你只管如实回答,无须任何隐瞒。文和先生若是不愿意来,你也千万要谨守礼节,莫要强求。” 韩池点头应是。 荀续又道:“沿途若是遇到什么豪杰,尽量结交,若是你觉得不错,便延揽一下,愿意来的,我必厚待,不愿来的,我也不强求。” “诺。” 荀续替他整了整衣襟,又把一块玉佩放进他的怀里道:“路上若是有什么用度不足的,把这块玉佩卖了,再怎么也不能苦了你们。” 韩池有些哽咽了,捂着怀中的玉佩道:“荀君放心,这玉佩……我定能物归原主。” 荀续笑了:“什么物归原主?这东西就是我送你的。路上警醒着些,这年头啊,不太平。等你回来,我再送你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将来给你媳妇儿,讨她一乐。” 韩池闹了一个大红脸,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有一门亲事,还是荀续帮忙张罗的,定的是方家的姑娘,方家出美女,韩池远远地看过一回,心中挺喜欢的,就等着明年那小丫头过了十五,就娶过来。 荀续嘿嘿一乐,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兄弟,最后一句:任务固然重要,但是你的命,我更看重。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回来,就算没见到贾文和,也没什么关系。” 韩池红了眼眶,一个劲地点头。 送走了韩池一行人,荀续这才伸了一个懒腰,对着身边韩昙道:“士云,你觉得北宫弃怎么样?” 韩昙恭敬道:“学识颇为广博,有舌辩之才,也很有见地。这几天处理县衙中的琐事,十分得力,似乎比我还要驾轻就熟些。只是,此人身上似乎还有秘密,昨夜我故意提着酒去寻他的时候,见他似乎捧着什么东西念念有词。” 荀续点点头,忽然笑道:“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上下的政务都是你在为我打点,本来就清瘦的身子,更加皮包骨头了。我看他是个人才,叫他给你打打下手,你莫要多想。” 韩昙一怔,问道:“多想什么?” 荀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察他真的是一头雾水,这才忍不住大笑道:“没什么。士云啊,明日我休沐,我叫人炖了一锅黄豆猪蹄,一块儿过来吃,记得带上阿母。” “诺。” 休息了一天,跟夏观音说了许多悄悄话,将单纯的小妮子哄得嬉笑连连,次日清晨,荀续穿戴整齐,回到官邸衙署,对山贼的最后一战便近在眼前了。 这一回,周靖、乐进、张飞、夏越以荀衍为首,坐在了圆桌的右手侧,也就是西边,取五行之中,西方属金,乃肃杀之意;韩昙、北宫弃、方亮、荀棐以戏志才为首,坐在圆桌的左手侧,也就是东边,取五行之中,东方属木,乃生长之德。荀续坐北向南,端坐正中。 椭圆形的桌子,乃是荀续特意命人打造的,跟后世的会议桌有些类似,正中铺着颍阴城的地图,两边都是高脚椅子,荀棐头一次坐,左摸摸,西挠挠,觉得颇为好玩。 荀续轻轻咳嗽了一声,沉声道:“今日将诸位都请到我这神策堂,乃是为了第三次剿匪的事情。前两次战果丰硕,屡有斩获之外,我方损失极小,前后总共只有七人退出序列,我从城门营中补充了七人进去,依旧仍是一曲。”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道:“此番因为得了李夙之助,西山之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投降,士云,你说说。” 韩昙点点头道:“李夙得了荀君的手书,再加上他本来的人望,在西山群寇之中为荀君说项,因此到今日日落关城门,已经有三百二十九人前来投降。据他们所说,西山群寇因为此前两战,已然丧胆,若不是匪首白二颇得人心,否则早就树倒猢狲散了。而原本与白二不能齐心的几个匪首也被我们斩杀了大半,因此白二借此统合了西山众匪贼,如今约莫有两千人。李夙带走了五百余,如今投降的有三百余,一来二去,白二手头顶多还有不到一千五百人。” 戏志才笑道:“更好的是,这一千五百人当中,还有不少心思不定的。也就是说,决意与我们对抗到底的,没有几个。” 乐进惜字如金:“兵无斗志,败在须臾。” 荀续点点头,笑道:“自从我上任以来,到现在,足足十一个月。刚来的时候,县中兵卒不足三十人,颍阴城周边匪贼,四千有余。到如今,虽则西山众寇犹剩千余,可是我们呢,精兵强将,神完气足。能够在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将山贼逼到这般田地,我荀续脸皮再厚,也不敢说是自己的功劳啊!没有诸位勠力同心,浴血奋战,我们怎么可能一点一点,将双方之势扭转过来!诸位,辛苦啦!” 众将对视一眼,抱拳道:“全赖荀君指挥得当。” 荀续摆摆手笑道:“没有你们,我顶个屁用。” 他突然冒出一句脏话,倒是叫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荀续笑道:“这是真话。在神策堂里面,我们不讲虚的,我也有功劳,我的功劳就是听从诸位先生的指点,就是信任诸位兄弟的能力,就是同士云一道,给诸位准备好粮草军备,给将士们准备好吃的喝的还有热乎乎的洗脚水。”他顿了一顿,又笑道:“我觉得我也挺重要的,是吧?” 众人听他满口大白话,纷纷大笑起来。 荀续又道:“这一回,我准备玩个大的,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就是想问问可不可行,若是可行,又该怎么打?” 张飞笑道:“承若,你只管说来便是。” “好。我看兵书,深觉有一句话十分精妙,就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城战为下。” 乐进点点头道:“此乃孙子兵法中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荀续一拍手笑道:“是啊,这三百多个投降的山贼大家也多少都见到了,也不是什么青面獠牙十恶不赦之徒嘛,他们也是老百姓,也是种地的一把好手。那我就想,山上的那一千多个山贼是不是也有不少是这样的黔首?如果我们不是去剿灭他们,而是去降服他们呢?” 张飞疑惑道:“他们若是这么好降服,这两天就该来投降了。” “不错。”荀续道:“因此我打算给白二写一封书信,告诉他,我有办法一月之内,连擒他三次,只问他敢不敢出来与我们一战!” 张飞一咋舌,惊道:“啥?” 夏越哈哈大笑,连连拍手道:“好主意,好主意。如此一来,我们只需要在野战甚至转变为城防战,一战就可杀尽这些山贼。” 荀续轻轻咳了两声,道:“子远,我是真的打算连擒他三次,放他三次。” “那也好啊,这样的战法,够嚣张,本少爷喜欢。”夏越细长的鸾凤眼闪着桀骜不逊的光芒。 荀续摇摇头,不理这个战争疯子,回头问乐进道:“文谦兄,你怎么想?” “荀君的意思是想趁着对方人心不稳,设伏擒捉白二,从而进一步地瓦解摇摆不定的山贼内部,这又是一招蚕食之计。” 荀续也不置可否,对他微微一笑,转头又问周靖道:“孟平兄你怎么看?” “荀君,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周靖一脸肃然道。 他说的这一句乃是《孙子兵法》的首句,用意却是提醒荀续用兵需要谨慎、小心,显然对于这样“三擒三放”的战斗设想并不认可。 荀续正色道:“孟平兄此言乃是雍季之论,荀续受教了。戏先生,你的想法呢?” 戏志才手捻须髯,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先听听大家的。放之,你说呢?” 北宫弃一愣,忙笑道:“荀君此计,攻心为上,实乃良策;周兄之语,乃孙子正言,亦不可不察,不可不察。” “合着你在这儿和稀泥呐?”张飞豹眼一瞪,把北宫弃吓得够呛,差点躲到桌子底下去。 荀续连忙阻止张飞道:“放之兄所言,哪里错了?为将者,须把能考虑到的,都考虑进去。子明,你说说。” 方亮抓抓头道:“我不懂,我只觉得,这样的计谋,太嚣张了吧。再说了,我是相信阿续你的能耐的,可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哪有这样提前说好一月之中抓他三回的?恐怕再蠢的人,都不会上当受骗了吧?” 韩昙也点点头,代表认同。 戏志才这才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个计谋颇有可观之处,不过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荀续道:“还请先生为我等讲说。” 戏志才道:“此计的好处在于可品。” “什么叫可品?”张飞奇道。 “所谓的可品就是指可以大书特书,可以名动天下。你看古今战事,绝大多数都是一两句话就交代完的,值得大书特书的不多。而若是荀君此战若成,诸位想,经过有心人那么一传,荀君的声名将会如何?” “可若是不成的话,荀君岂不成了笑柄?”张飞抗声道。 戏志才大笑道:“妙就妙在,此计必成!首战就定在明天夜间,文谦、子远,你们二人负责守城,孟平,大飞,你二人分别领军,在山后埋伏,待白二撤军回返,劫其尾队。” 乐进一皱眉问道:“且不说明天夜间白二是否会来。”他看了一眼荀棐,知道山贼之中恐怕有内应帮忙,便将这个问题揭过,又问道:“就算白二撤退,若是擒他,劫其尾队,有何用处?” 戏志才笑道:“文谦请想:军中人心不齐,一战而败,身为主将,应当如何?” 乐进眼睛一亮,这才抱拳道:“先生,乐进服了。” “至于这第二战和第三战么,便可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