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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荀续反思

    另一边,张飞与韩池领着一百精兵,也在左寨之中一顿好杀!

    山地路险,难以走马,张飞也弃了丈八蛇矛,手持一把百炼钢刀,刀势如龙入大海,汪洋恣肆,往往一刀下去,便将人连头带兵刃砍作两段。

    他作战素来都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穿着鱼鳞铁甲,内衬铁锁连环甲,两副盔甲合重将近百斤,换算成现代的重量,也有四十多斤重。这样的防护再加上他的武功,一旦冲锋起来,仿佛一台人rou坦克,所到之处,残肢乱飞,脑浆四溅,别说对面的山贼了,就是他身后的士卒也吓得不轻。刚刚准备跟着张将军冲两步呢,忽然眼前一黑,一条断臂就落到自己的头顶上,这样的打法,谁受得了?

    韩池素来自负勇力,钩镶环首刀用得颇为精妙,今日看到张飞杀敌,才知道为什么荀续事先说了一句,此战让张飞“督”他,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幽州人真的太狠了,他一路杀过去,便直接就铺出一条血路来,韩池只能一路跟在他的身后,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荀续麾下每个将领作战都颇有特点,张飞是呼号酣战型的,一边打一边嘴上从来不停,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都是幽州方言,大约就是“再来啊杀啊”或者爆粗口之类的;乐进则是刚刚相反,属于沉默不语型的,手不停,嘴不动,八杆子打不出半个屁来;夏越最阴森,明明长了一副好相貌,却偏偏喜欢将本就狭长的鸾眼眯起来,一边带着“嘿嘿”冷笑,看过他打仗,能半夜里被他吓醒;周靖则是干净利落型,能一刀结束的,绝对不出第二刀,刀刀直取要害,跟夏越这种明明可以一刀枭首还要多片下几块rou皮来的心理变态彻底相反。

    说来也奇怪,张飞与乐进最不像,可偏偏关系最要好;夏越与周靖也一样,个性截然相反,却常常出入一起,而这几个性格各异的人却在荀续麾下相处十分融洽,夏越这般阴沉高傲的人竟都愿意主动出手帮助乐进。

    韩池晃晃脑袋,心中苦笑:“这个节骨眼,还有心思想这个做什么?”

    他一步抢上,利用镶钩上边的长钩,替张飞挡下偷袭的一刀,张飞哈哈大笑道:“谢啦!”

    说着飞起一脚,将那偷袭的人踹飞,连赶数步,迎头一刀,将那人劈成两段。

    张飞越战越是兴奋,忍不住长啸一声,大喝起来:“吾乃燕人张飞也!谁敢与吾决一死战?”

    他乃是荀续麾下金嗓子喉宝带盐人,嗓音最是洪亮不过,现在浑身浴血,提着一柄崩了许多口的钢刀昂首大呼,声音如霹雳乍爆一般,在群山之间滚滚回荡。

    左寨残余的数十个山贼都吓傻了,两股战战,有胆子小的,见他的目光扫过来,甚至当场尿了裤子。

    张飞意气飞扬,再度大呼道:“燕人张飞在此!谁敢来决死战?”

    又是一道霹雳在半天之上炸响了一般,一众山贼终于反应过来,呐喊一声——转身就跑!

    这一回可能是他们有生之年跑路跑得最坚决的一次。

    后面哪里是一个人啊,简直就是一头人形巨兽,刀砍不进,枪扎不透,一出手,非死即残,这样的仗,怎么打?

    张飞喊得过瘾,还准备喊第三句呢,便听到韩池大喝一声:“追!”

    他定睛一看,嚯,人都快跑没影了,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别跑,等等我!”

    前面的山贼哭了:“爷,俺的命就一条,你叫我别跑我就真不跑啊?还等等你,等你来了把我的脑袋拧下来踢蹴鞠是吧?”

    前面的人跑得飞快,后面的官兵追得也急,跑了一阵,便听到前边闹闹哄哄的,有人大喊:“莫要慌乱,寨主来了!哎呀——你撞我作甚?”

    随即听到那寨主下令的声音:“都停下来!再有冲阵的,杀无赦!”

    张飞正追得欢腾呢,被韩池拉了一把。他力量大,韩池一把没拉住他,反倒被他带着往前冲出去四五步。韩池忙道:“荀君有令,见到对方援军,立刻撤军。”

    张飞这才脑袋一清,想起荀续的吩咐来,讪讪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官军道:“它姥姥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追了。随吾回去。”

    他一把拉过韩池,在他耳边说道:“老韩,你先带队下去,我来断后。”

    “诺——”

    韩池带着人匆匆下去了,张飞点点头盔,想了想,大喝道:“吾乃燕人张飞,荀君帐下一小卒。前方无有埋伏,你们可敢追吾么?”

    他说话,大步流星,往山下走了。

    一众山贼围着白二七嘴八舌道:“寨主,那小子欺人太甚,必须将他抓住,活剐了他!”

    “可是万一前面有埋伏怎么办?”

    “他不是说没有埋伏么?”

    “他说没有你就信啊?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简单的诈术你都看不出来吗?”

    “很可能他以为我们以为他说了假话,而实际上真的就没有埋伏呢?”

    “蠢材,你没听他说么?他是燕人,幽燕偏远小地方的人,哪里懂这么多?”

    白二被他们烦得头疼,一人赏了一个耳光,这才清净下来道:“追。”

    “寨主英明!”一个主张追击的山贼立刻奉承道。

    却不料白二一个白眼砸过来:“追个屁!你去追啊?你打得过他么?”

    “……呃……”那人想了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讪笑道:“那就不追了。”

    “一个人都她娘的不追,传出去,我们不成了孬种?”白二又一个白眼砸过去。

    山贼被砸晕了:“那寨主,我到底追不追啊?”

    “追是自然要追的,左寨的刘寨主呢?”

    “呃,刘寨主没跑出来……”

    白二心中暗喜,面上却一脸的冷峻,哼道:“废物。左寨的巡山寨主老何呢?”

    “也没跑出来……”

    白二冷笑连连,大手一挥道:“跟着老子,老子亲自去追。都走慢点。”

    “是。”

    白二心中高兴,寨中最刺头最不愿意听话的两个人都被张飞收拾了,剩下的基本都是他的人了,不由得步子轻快,三步两步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带着人摸下山去。刚刚走到山腰,便见到前方密林中出来无数旗翻,当先一人正是颍阴城中大名士荀衍。荀衍问张飞:“人呢?怎么没人追来?”

    张飞粗着嗓子疑惑道:“没想到他们那么胆小,我说了前面没伏兵,他们居然都没敢追出来。”

    荀衍大怒道:“废话,你提伏兵的事情做什么?蠢材,回头打下了山寨再好好整治你!”

    他们俩故意说得大声,声音随着山风袅袅传入道一众山贼的耳中,将众人吓出一身冷汗来,白二连忙道:“回去,守住寨子最重要。”

    众人连连点头,匆忙回返山寨。

    荀衍领着七八十个方家、韩家家丁,每人打着两面旗号,施施然与韩池的队伍会师,又赶到鸡笼寨,将周靖等人带回颍阴,刚出了山,便见到乐进带着几个麻袋与荀续、夏越等人已经有说有笑地等着他们了。

    “来了来了,几位辛苦了。”荀续跳下马来,抢步上前,一躬到地道:“诸君为颍阴城出生入死,荀续多谢了!”

    这也算是荀续的习惯,每次战斗过后,都一定亲自迎接众人,并且大礼致谢。

    众人连忙还礼,齐声道:“愿效死力!”

    “诸位,此次战斗,我们再度胜利了,还请各位好生休息一天,今晚的庆功酒,千万莫要睡过头了!”荀续朗笑道。

    众人大笑应道:“遵荀君号令!”

    有胆大的高声道:“荀君,上一回没有喝够啊!”

    荀续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漏了底的破酒缸,何时装满过?”

    众人纷纷大笑。

    荀续忽然一脸正色道:“传我军令,今晚给我认准了他,全军上下,一起灌他,不把他灌翻,就不要来见我!”

    “诺!”众人轰然应是,随即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回返,荀续忽然拉住周靖的手道:“孟平大哥,请随我来。”

    众人奇怪,一同跟着进了官邸,荀续从柜子中取出金疮药与剪刀来,将自己的内衣翻出,裁下一条来,重新替周靖包扎了伤口,伤感道:“孟平大哥,自从你我认识以来,五年五个月零七天矣,这段时日以来,你为我出生入死,荀续却屡屡将最危险的任务交给兄长,荀续心中有愧啊!”

    周靖正色道:“若是没有荀君,周靖不过一个江湖浪子,懂得什么大义?这一辈子恐怕也就在好勇斗狠中虚度了。荀君这般信任我,乃是我这个江湖鄙人的荣幸,想来在场的各位,哪个不羡慕我?还请荀君莫要再这般说话,周靖愧不敢当。”

    荀续摸着他的伤口,忍不住掉下眼泪来,道:“大哥,我的好大哥!还有在场的诸位,今后若是再有什么任务,当真危险了,还请各位一定、一定、一定要保全自身为第一位,请各位务必相信我,荀续虽然不能像留侯一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从来行事都不下三套预案,一城一池的小得失,对于荀续而言,绝对是无伤大雅。但是在座的各位,荀续不能没有各位。”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一同泣下,拜谢道:“敢不竭股肱之力,效犬马之劳,继之以死!”

    荀续见他说了反倒起了反作用,忙团团作了一个罗圈揖,满含热泪,一脸诚恳道:“各位,荀续此言,绝非收买人心之语,乃是荀某的真心话,你们当中的每一位,都是我荀续今生生死相依的至交,战败了,我们还能再打过;城池丢了,我们还能再打回来;可是没有了你们,天地苍茫,却让我去何处再寻一个?荀续,请以性命相托,还请诸君为我保重!”

    荀续这话还真的是真心话,他与周靖相识最久,无数次梦回,都梦到周靖在那个夜晚从暗中笑着出来,衣服已经被露水打湿,脸上尽是疲惫,双目却始终炽烈如火!这是改变他人生观的一个人,与他的相处中,他才学会了放弃分析、算计,只用真诚与人相处,也正是周靖,让他彻底从一个穿越者的旁观角度,转换成真正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

    而今天凌晨,他被一个噩梦惊醒,他所梦到的,正是周靖满身插满了箭支,在熊熊烈火中巍然倒下。他恍然大悟:这个计划当中,周靖的兵马实在太少了,他的处境,竟然是这般的危险!这是他作为一个战略策划者的重大失误,而这个相处了五年的中年豪侠大叔,很有可能因此而离开人寰。

    历史从来冷如刀,三国志当中只有出身寒门的周泰周幼平被记下来,而周靖呢?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是否他也是一个因为这样不负责任的计划而平白牺牲的好人?

    荀续反思了许久,才说出上面的这段话,他忽然开始理解历史上的于禁于文则。

    很多年前看过一本书,叫《麦田里的守望者》,有一句话当时不懂,现在却在脑海中熠熠生辉。

    荀续流着眼泪对众人说道:“很多年以前,有一位长者对我说过,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不是为了他所爱的事业轰轰烈烈地去死,而是为了他所爱的事业卑贱地活着。先母乃是会稽郡人,当年吴越争霸之时,越王句践的国都便在会稽。我希望各位记住,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卧得了薪,尝得了胆,方为真英雄!”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纷纷跪倒在地,拜道:“谢荀君教诲!我等自会谨记!”

    荀续也同样拜倒在地道:“如此,荀续未来之路,便拜托诸位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