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杜佑惨败
第三天的黎明,杜佑一马当先,巡视着身后两百多人的队伍,旗帜只有颍阴县王一面,服装却是杂七杂八,手上兵器倒是还好,多是环首刀,有些配了利斧,还有几个手持大戟和长矛,许多人都腆胸凸肚,精气神都颇为不错。 这些人都是颍阴城中各家大族的私兵,杜佑昨天拜访了除荀氏之外的各家家长,向各家借兵,再加上杜佑出身的刘家私兵,林林总总凑了二百四十人。 荀续站在杜佑的马边,双眉微皱,看着杜佑。 杜佑暗暗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荀县尉,县中治安亦是大事,切切不可轻视之。” 荀续点头应是,又道:“阿兄,这伙匪贼素来十分猖獗,又是出了名的狡猾凶顽,阿兄切莫大意啊。” 杜佑一挑眉,声音隐隐带着怒气道:“无知匪类,焉能与我这般熟读兵法之人较量?” “是,小弟失言。”荀续连忙抱拳道:“祝阿兄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杜佑这才微微一笑道:“荀县尉,回去吧。各位,随我剿匪,万胜!” “万胜!” “万胜!” 士气高昂,军心可用,杜佑一大马,环首刀朝前一指道:“随我来!” 二百余人的小队渐渐走远,城门口走出一人,牵着火红战马,身穿千叶鱼鳞甲,外披红罗袍,鸟翅环得胜钩上挂着一柄硕大的斩马剑,正是荀衍。 荀衍苦笑道:“连个训话都没有,杜佑比我预想的蠢多了。” “却是个好官。”荀续叹了口气道。 “所以才要我去救他一命?”荀衍笑嘻嘻。 “眼看着太平道要来了,内耗太多,可不是好事。三哥做事,小弟放心。”荀续一本正经地恭维道。 “哈哈,虽然知道你言不由衷,不过罢了,本公子就吃这一套。”荀衍飞身上马,飞驰而去了。 荀续摇摇头,径自回返不提。 还说杜佑,一路之上,将众分成三队,他自领了一军作为中军,左右两军各五十人,负责包抄山贼。 转眼已到北山山脚,远远地看到山腰草亭中三个头戴布袋的人影被几条大汉挟持着,立在亭柱边上。 杜佑抽出环首刀,低声下令:“脚步都轻些,随我慢慢上山,等我命令,将他们围起来,等救回县君,格杀勿论。” “诺。” 杜佑见骑马不便,弃了马,令一个小卒看好,率领众人上山。 眼看着快到山腰,草亭中一干山贼这才发觉不对,为首一人大声喝道:“不好,他们人太多!赶紧撤!” 几个蒙面山贼连忙弃了三个俘虏,往另一边逃去。 北山说说是一座山,实则是个小山脉,山山相连,顺着草亭往北,又是一座山,有山脊相勾连的。 杜佑抽刀大喊道:“莫要放跑了他们,随我追!” 顿时半山腰上,杀声一片,惊起满山的鸟雀。 那几个山贼对于地形颇为熟悉,在密林当中乱窜,杜佑命令一队人马随后追击,自己赶紧跑到草亭中来看,那三个头套布袋的人影依旧在亭中昏睡,杜佑一把扯掉他们的布袋,这才发觉,竟是三个草人! “他娘的!随我追!” 杜佑火往上撞,领着集结起来的众人,继续往北追赶,追了一会儿,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惨叫。 杜佑赶上去一看,却是先头那队人马纷纷倒在地上,鞋底都扎着许多铁蒺藜,想必是逃跑的几个人沿路随手撒下的。 杜佑下令道:“留下几个人照顾伤员,其余人等,随我追击,他们没有那么多铁蒺藜可用,我们注意点脚下便无危险。杀!” 又追了一阵子,追过了山脊,有眼尖的报告:“前面那几个蒙面匪徒正往山上跑,已经慢下来了。” 杜佑精神一振,大吼道:“各位听着,山贼不多,已经精疲力竭,一个人头,赏千钱,升一爵!” 士气顿时沸腾起来,众人加快了脚步,往山上追赶。 眼看着人影越来越近,忽然听到一阵弓弦响动,密林之中飞出蝗虫般的箭雨来,当先十几个脚快的纷纷中箭。 杜佑赶上一看,喝道:“是猎户的弓箭,弓力甚小,不必害怕。” 话音未落,四周密林中又下起了一阵箭雨,这一轮众人只防着前方,却是遗漏了两边,又有二十余人受伤倒地。 杜佑一看,吓了一跳,有几个人当场被穿胸毙命,这些箭支甚至将人刺了一个对穿。杜佑削下一段来定睛一看,正是三棱破甲的“狼牙箭”,军中除非是羽林卫,寻常军队都无有这般利箭配备。 密林当中也不知有多少匪盗,开弓放箭不曾停歇,杜佑眼见战况不利,来不及自责,只好率领众人且战且退,沿路之上,又损失了三四十人。 好不容易脱出密林,杜佑回头一看众人,只剩下一百来人,超过一半身上带伤。 杜佑眼眶一红,道:“杜某今日对诸位不住。” 密林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长笑:“哈哈哈哈,知道对不住人,干嘛不去死去?” 杜佑怒喝道:“卑鄙匪类,可有胆出来一战?” “你自杀了我就出来。”林中那人笑道,随即四周响起一阵大笑,也不知有多少山贼匪类,纷纷起哄道:“你干嘛不死去?” 杜佑悲愤填膺,大喝道:“杜佑不惜死,却不能白白让你们这帮无耻匪类得了便宜。” 密林中那人冷哼了一声,爆喝道:“既然你肯死,你家阿翁送你去!” 话音未落,一支狼牙箭带着尖锐的啸声,破空而来。 杜佑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忽然觉得后背肩胛一阵剧痛,巨大的惯性带着自己扑地便倒,迎面而来的狼牙箭堪堪略过他的头顶,“噗——”地一声,插入身后一人的咽喉,立毙当场。 杜佑倒在地上,往后一看,之间一团火红人影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立马持弓,弓弦兀自晃动不休。 正是荀衍。 密林之中忽然传来几声拍手声,那人笑道:“好手段!好武艺!你是何人?” “高阳里,荀衍。” “人称高阳里,荀休若、友若、文若、承若并属无双国士,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今日这箭算我输了,放你们一马。杜佑,三十万钱我不要了,这一回,我要一百万钱。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后,我会知会你哪里交钱。哈哈哈哈……” 密林之中传来簌簌声响,不一会儿,便重归安静。 荀衍策马来到杜佑面前,下了马,把他扶起来道:“杜君,适才紧急之下,实属无奈,勿怪勿怪。” 原来他射在杜佑背上那支箭是石制的钝头箭,饶是弓力极大,也只破开了杜佑的皮甲,不曾伤到杜佑的皮rou。 杜佑黯然道:“杜佑无能,丧师败绩,多亏了休若你,否则连命都不保,如何有脸面怪你?你……怎会到此?” 荀衍摸摸鼻子,扯谎道:“正好上山打猎,路过……哈哈……对,我就是正好路过。” 这谎撒的,实在太有水平,杜佑抬眼看了一眼,道:“果然还是承若不放心,叫你在身后打扎么?” “呃……”荀衍迟疑了。 “不必欺瞒,杜佑不是怪罪他,反倒是我错了,应该好生检讨。罢了,此事杜佑无颜见江东父老,承若之才远胜于我,休若,回去之后告诉承若,山贼必须征剿,我不行,交给他了。” 杜佑说得伤感,荀衍听得眉头大皱,一低头,果然见到他将手摸到拍髀上,连忙一下切他的腕脉,夺下短刀急道:“胜败兵家常事,你这算什么事?” 杜佑喃喃道:“我实在无颜再见颍阴父老。” 荀衍怒道:“知道为什么他们嘲讽你,叫你自尽吗?因为他们怕你,又知道你半生顺遂,受不得打击。你也不想想,若是我大汉高祖陛下像你这般,动不动就要抹脖子,哪里来这四百年江山?你打仗确实挺烂的,那是天赋不行,可是你做这个县丞做得很好啊,王县君说白了就是一个混球,若是没有你一手执掌着县中大小事务,颍阴城早就乱套了。你何必非要让自己一个萧何去像樊哙一样冲锋陷阵?” 杜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默默地站起身来,朝山下走了。 荀衍怕他出事,又追上去道:“我本是隐居在家不打算再出来的,若不是阿续昨天磨破了嘴皮子在我耳边叨叨个不休,我才懒得过来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起码得向阿续当面道个谢吧?怎么说,你这条命都是他替你捡回来的。” “……”杜佑沉默了一阵,点点头,下山了。 荀衍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大概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他冲着众人甩甩手道:“你们没有受伤的,帮着进林子找找,不管死的活的,不能让他们在荒山里待着。轻伤的扶着点重伤的,哎呀,我先下山,替你们寻些车子过来。你们慢慢下来吧。” 他一驱马,也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