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万物归一

    就在叶凝切断时空时，远方的华盛顿用作临时军营的博物馆中，身着黑色兽皮缝制成的衣物的女子走进了宽敞的大厅，她的手臂和脸上都有着紫色的痕迹，像是用颜料涂抹出的线条，不过看起来完全与皮肤融为了一体。

    在她的背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绿色军装，有着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一头浅黄色的短发凌乱地搭在前额，看起来一副邋遢的模样。

    两人走入大厅，正好看见无形的屏幕上正将叶凝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可见，而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监视，依旧自顾自地站在那里，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屏幕就快速地震荡了起来，可以看见他的左眼完全化作了一片苍茫，里面似乎孕育出一个世界——或者说连接了周围的空间，然后空间一下子变得静止了起来，这时候那无形的屏幕也变得霜白，一切都消失了。

    “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女子走到了有雪和安吉列娜身旁，她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霜白的屏幕。

    “因为我想知道……”

    有雪沉吟着，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拈住一缕散落的发丝，轻轻地缠卷在食指上。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又低了下来思索，紧抿红唇，最终轻声叹息：“我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一个谎言，还是一次新生；是一盘棋局，还是一场游戏——这一切，即使是我亦为之惘然。”

    这话使得女子感到吃惊，她淡绿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自从见过眼前这个女人后，她就感觉这个女人无所不知，那一对乌黑而睿智的眸子像是能看穿人心与万物，轻易的就看透一切。然而这一刻，这个女人却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沉浸在迷茫之中。

    不仅是她，就连一旁默不作声的中年男人以及安吉列娜都感到有些吃惊，有雪这种样子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惊讶使得三人下意识地忽略了有雪所说的话，他们以为她所指的是无数世界的穿梭，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

    有雪没有解释自己的话，或许说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在场几人所处于的层次不可能理解她所描述的概念。即使是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谎言，他们也只是无关紧要的，真正可以作为棋子的只有位于顶端那一小批人——或者说神与魔，毕竟达到那个层次生命，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了——至于能称之为弈棋者的，更是只有寥寥数人。

    她拈着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卷了几下，然后将它捋到耳廓后面，这才用食指在空中一划；霜白的无形屏幕光彩闪烁，就像凭空抽取了周围的光线令它们聚集在一起，汇聚成影像——这一次浮现的并不是叶凝的身影，而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的身影，她身穿雪白的丝质连衣裙，相较于身高来说并不算长的裙摆在白皙的膝盖上飘扬，如一朵绽放的花朵般美丽。

    女子漫步于化作废墟的城市，天蓝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那湛蓝的眼珠中蕴满了阴郁与残忍，精致地脸上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平静。她**着双足往前行走，举止轻柔而优雅。实际上，她那一对白皙的脚足却根本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离地面有四五公分高的空气上，就好像那里有着一条无形的道路承载着她，令她不会跌落下去。

    “这是……”

    站在有雪身旁身穿黑色皮装女子张了张口，有颦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想要从脑海中找出关于影像中那蓝发女子的记忆。思索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了一直跟在那个被称为叶凝的男人身旁的女孩，两人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她立刻肯定的自己的想法，因为要改换身材或是面貌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就连《生存手册》都有着这种变化能力。更何况这蓝发女子的面貌和那个女孩有着七分的相似，只不过一个已经完全成熟了，而另一个还显得较为年幼罢了。

    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有雪微微颔首：“提米丝，你猜得没错，她是那个叫做茜的女孩。”

    提米丝恍然地点了点头，她嘀咕出声：“变化好大，难道还不到一年就能生长那么多么。”

    “并不是变化与生长，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模样。”

    有雪摇了摇头，纠正了她言语的错误：“你们应该都知道对于生存者而言，时间的长短并没有意义，一个世界中任务从起始到终结，短的一两年，长的成千上万年，甚至是千百万年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在这过程中，是不存在所谓的年幼者的。”

    一旁的中年男人认同地点了一下头，他经历过两个世界，每一个世界所停留的时间都有三五年之久。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年幼者。

    看着茜漫步于一片废墟中的身影，有雪狭长的眉梢轻颤，眼睛眯了起来，从中透出冰冷与厌憎的色彩，以只有自己听得清的声音呢喃着：“第五王权的果实，最危险的果然还是她——明明已经可以凝结无劫身躯了，却仍然执着于夺取更多的世界本源，真是难以收敛的本性，让人厌憎。”

    “她、她到底在做什么！”

    “那个小女孩好像做什么！”

    这时候，安吉列娜、提米丝忽然惊呼出声，她看见那个叫茜的女子忽然仰首望天，她周边的一切物质就像流动的液体般向她汇聚，就连空间也扭曲拉伸，像物质般蠕动了起来——无论是死物还是那些病毒感染体，都流入了她的体内，她就像是一个低洼处的洞般吞噬着一切。

    “没什么大碍，只是她发现了我的监控，在尝试捕捉我的神之化身而已。”

    有雪头一颦，她嘴唇张合了几下，随后那无形的屏幕上的影像就消失了。

    就在提米丝和松了口气的时候，有雪却绷紧了脸，她眯着眼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大厅中央，神情冷淡，像是那里有着什么东西一样。

    下一个瞬间，大厅的中央就浮现出了一层涟漪，先是一袭雪白的纱裙露了出来，随后赤.裸着双足的茜从涟漪中走出，她就这么漂浮在离地数十公分的空中，一对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深蓝色眸子与有雪对视着——如果说以前的色彩是明媚的湛蓝色，那么现在就是一眼望不见底的大海深蓝，夹杂着海底压抑的黑暗的冷色调。

    两人对视着，凛冽的杀意于大厅内激荡，使得安吉列娜、提米丝、以及中年男人三人都变了脸色。而围成一圈坐在角落的十七名仿若沉睡的信人也纷纷醒了过来，他们是神的信徒，亦是神的眷顾者。

    “你，想怎么死。”

    失色的唇划出冰冷与残忍的痕迹，茜冷冷地掀起了眉：“上一次和这一次。”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雪手中金黄色的手杖杵在地上，发出清脆地敲击声：“很抱歉，我没有走向永眠的打算。”

    “由不得你来做选择。”

    茜那白色裙摆无风飘扬，如云朵般轻柔，却给人凌厉而锋锐的感觉。她面无表情的伸手一指：“我令这世间光华不再，黑暗笼罩一切，正如生命之终结，一切化作虚无。沉眠者归于荒古，失明者无所认知，逝去者永不存在。世界当与此同归，本自无中来，亦将同寂灭——于是这一刻，万物归一。”

    长如永恒无尽，短如一霎那间，茜的言语就已经结束了，给人的感觉就像她只张了一下口，甚至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她所要表述的言语却浮现在脑海中，清晰而明目。

    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有雪红唇一抿，手中金色手杖轻抬，一层涟漪自她手中泛出，像是在水面上一般扩散了开来，安吉列娜三人以及其余的十七人被涟漪触碰到的时候就如白雪消融般消失了——这种级别的争斗他们根本帮不上忙，反而会妨碍她，所以她随手就将他们送入了神国之中。

    神国诞生于她的谎言与众生信念的另一片空间，哪怕是这个世界毁灭，那里也不会受到影响——更准确的说，世界如果毁灭，她的神国反而会更加坚固，因为无数的信仰者的灵魂与存在都会进入她的神国，甚至连这生化的世界本身都会融入神国之中，成为神国的一根基石。

    所谓神灵，其不朽性与永恒性皆来自于其荣光、道路、与神国——荣光是神所持守的信念，道路则是引领与牧养生灵的通途，神国则是不朽的基石、是神座、是孕育无尽可能的世界、亦是容纳信徒灵魂与存在的所在、更是聚集信仰与创造真实的星辰。

    三者之中，任何一者都是不可或缺的。失去荣光的神灵将丢失无所不能的力量；失去道路则会丢失不朽的资格；失去了神国，那代表神灵彻底走向陨落。

    将十七人送入神国后，有雪脚后跟挪动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身影由实转淡，最终又重新浮现，只不过看起来却像融入了周围的空间一般。

    与此同时，在茜的言语结束后，四周的一切物质都化作液体，向着她的身体流淌过来，并融了进去，连空间也不例外。整座作为临时军营的博物馆仅仅是在一瞬间就化作了虚无，同时黑暗笼罩了一公里的范围。在这范围之内，一切存在的都重新蜕变回最基础的能量，最后回归到一个原点。

    空间如液体般流淌着，有雪的身体被包裹在其中，就像琥珀中的虫子一样，并随着空间流向茜的位置滑去。这时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茜，没有丝毫身处困境的窘迫，反而露出了微笑：“我认为，万物一切，尽皆循环往复，虚无亦是循环的段落。而你的万物归一，同样也是属于我的万物归一。”

    在这转变了形态的空间中，声音无法传播，然而茜却依旧感觉得到有雪的意思，她颦着眉，心中有着浓重的警惕感。正当她打算停止万物归一的过程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源泉与另一个点产生了联系，里面的能量甚至无故的消失了，但是也凭空的多了一些另类的能量。

    万物归一的过程立即停止，周围的空间恢复了平静，只是整座占地广阔的博物馆已经消失了，周围驻扎的军队士兵也被化作了能量，只剩下被削去了足有百米深的地面——华盛顿的中心地带多出了一个一公里大小的深洞，边沿与地面都光滑平整，简直就像是玻璃一样。

    有雪的身影从淡转实，她的漂浮在空中，与茜隔着七八米对视着：“现在我和你连成了一个循环，无论是能量还是生命，都是连接在一起的。”

    感觉着体内异样的感觉，茜纤长的眉皱了起来，她沉默地看着有雪，失色的嘴唇开合了几下，随后才转身往远处走去，她的身影由一点一点地淡去，最后完全消失。

    在茜离开后，有雪也吐出了一口气，她快速地切断了与茜体内的循环，然后脸上浮现出一缕不正常的红色——所谓万物归一，即为将世界归于能量，以自身为原点，让一切归于原点。而这个状态下，茜完全解开了神之天武的空间屏障与防御，这才使得有雪有机会趁机而入。而且在得到了爱丽丝、威斯克……等人的信仰后，这生化世界的世界意志已经向她倾斜，而位于世界内的茜则受到世界意志的压迫，这也是有雪成功的原因之一。

    不过茜的体内毕竟已经蕴含着两个半世界的本源了，距离不死躯的程度只有半步的距离。因此哪怕借助世界的规则来压制，有雪也不可能真的抢夺她体内的能量。即使是现在留存在她体内的能量，也只不过是相当于借来的，很快它们就会自己回到茜那里去。

    不同于消耗性的电能、化学能，也不同于从其他生命与物质身上剥夺的命能，世界本源的能量是一种存在性的规则。它不会消失或是转移，而且它的能量之强大，是低等生命所无法容纳与使用的，除非生命彻底产生蜕变，成为更高级的生命。

    这种本源绝非说抢夺就能抢夺的，如果不是有雪的生命本质已经从根本上有了改变，只是接触就会被它所同化或是摧毁——毕竟本源所代表的世界的本质，是一个世界的起源，所有的生命都是来源于它。这种力量，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不要窥觑我的东西”

    有雪轻声呢喃着，她本来就冷淡的面容显得越发冰冷，她自然知道“东西”指的到底是什么——这是茜离开时所留下的话，这是对她的警告，警告她自己绝非不是没有能力杀死她，只不过暂时不愿意这么做而已。或者说并不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紧抿着红唇，有雪姣好地眉宇紧颦着，其中酝酿着冰冷的怒意：“很可惜，那也是我的猎物。小丫头，你还真以为吃定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