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万历新年（1）小年（诚心求票）
阿继第二天一早还真的去了塾学，叶梦鲸看阿继因为自己一句戏言还真的前来受罚，心中颇感欣慰，觉得这孩子并没有因为出了风头而忘乎所以。也就罚他回家抄写，等到过完新年再来交稿。 回到大明朝的第一个新年悄然而至，年是什么，在咱们老祖宗的心目中，年是一只怪兽，一年四季都在深海里，只有除夕才爬上岸来。它一上岸，所到之处便是洪水泛滥。后来人们在家门口贴起红纸，院子里烧柴禾、拢旺火，用菜刀剁菜rou，发出雷鸣般的声音。把“年”吓回逃回了海里。于是就有了除夕贴对联，挂彩灯，穿新衣，晚上还要拢旺火、烧柴禾，——这就是年了。 桐城乡俗中有句话“好汉不搞腊月钱。”一到腊月，所有在外做工做买卖的人便纷纷回乡，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返回乡里，和亲人朋友们一起过年。腊月二十几开始，阿继便看到村里出现许多陌生人，他们大包小包地回家，阿继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大多认识阿继。 “这不是阿继吗，一年不见长这么大啦？” “在县里总听书生们说，咱乡出了个大才子，叫阿继的，是不是你啊？” “什么什么？阿继成才子啦？别开玩笑啊，一年前咱们走的时候他还大字不识一个。” “人家现在是叶梦鲸先生的高足，连浮山阮小才子都比下去了。听说阿继做的两首词已经在县里勾栏传唱了。” 阿继没有想到自己的事迹已经这么快就传到了县城，在一个小地方，出个才子可不是小事。很快周围邻里已经来到二娘家，有的走访一下，顺便提提阿继；有的专门来看阿继；甚至还在试探阿继的婚事。 人怕出名猪怕壮，阿继头都大了，他不明白，在一个信息不算灵通的时代，短短三五天时间，他们聚会的事迹怎么可能传到满城风雨呢？ 乡下一进入过年模式，整个乡村就会显示出勃勃生机。进城收租子的八易，还带回来一大车年货。二娘把家人都交到正堂，一大堆年货摆在桌上，分发给众人。 每家都分到一匹布料，给他们做衣服，还有吃的用的各种各样年货。而过年没人都会格外分发二两银子的月份。阿继默默地看着二娘分发年货，对这个女人又多了几分好感，二娘知书达理，对待下人很有感情，只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寡妇，在乡里如何才能不受欺负？关键还是在自己啊，只有在一年后顺利考中秀才方可为这个家奠定基础。 二娘将一个大包袱拿到阿继面前，“阿继，那日回来，闰生都说了，那些同学生员，穿的都是皮毛大氅。日后你跟这些人来往，总是青袍布衣，会丢了脸面。这件大氅你穿上试试。” 阿继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翻皮大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皮毛，但那股暖意由心里泛起。二娘对自己的关爱是从外到里，透入人心。 阿继心中感激，将大氅披在身上，略微长了点。他做出一副欣喜的神情，“谢娘亲了，这袍子穿身上好暖。” 二娘看着他喜欢，心里高兴，给了他二两银子，“哥儿也大了，出去跟人交往也要花钱，这些你先拿着，有需要了再问娘要。” 阿继知道家里的经济无法支持自己一个体面公子哥的生活，但二娘仍然竭尽全力供养阿继的学业，现在甚至还会极力支持他与生员交往。 古话说穷文富武，实际上即使一个文士也没法穷养着。阿继连忙将银两塞回去，“娘亲，不用这些钱，我平日没什么花销的。而且孩儿只想专心读书，日后和他们尽量少交往就是。” 二娘道：“有许多事你还小，并不清楚。别看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但乡党实力相当大。乡里四大家族，方、姚、张、阮都是可以左右乡里的豪族。他们不仅荣耀乡里，在朝堂也很有势力。 方家家主方学渐是两江大儒，与江左名士高攀龙，交好，听说他们结党东林，无论朝野都权倾一时。方家有两名进士及第，家事眼看会越来越显赫。 再说姚家，他们有进士姚之兰、姚若水；族中还有三四名举人公，势力甚至比方家更大。 张家虽然科场得意的不多，但他们毕竟是大族，与这些家族结亲，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 阮家是后起之秀，族中有阮以鼎、阮自华两个进士，现在阮小才子也眼看就是要中举的人了。 这些家族朝中有人，跟他们结交必有好处，阿继啊，你不要以为他们考上科举都全凭真本事，还有有路子。娘知道你平日和左家七郎还有方家十三郎皆是好友，和他们交好也是哥儿在乡中立足的根本。另外日后如果哥儿还要考学，你现在把名声打出去了，日后县尊大人那里自然也好说话了。” 二娘这一番话说的阿继惊讶万分，这些事情他并不是不知道，但二娘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能将乡中几大势力搞清楚了，她又是怎样知道这些事情的呢？看来二娘出身官宦人家，眼光见识绝非一般乡下女人可比的。阿继也老老实实地应承下来。 桐城乡里的过年风俗是从腊月二十四开始的。这天是小年，一大早，二娘就命人将家中众位先人的画像挂在大堂之上。面对徐家列祖列宗，阿继只感到十分有趣，如今徐家分家了，他作为二房家的男人担负起了祭祀的重担。 小年或曰小祭，只是用香烛祭祀，并没有其他贡品。而且家中女人一律回避，当阿继给一位位先人奉上香烛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乡下为何那么看重男丁，一个家里如果没有男丁，祭祀这个最重要的典礼就没人可以做，这一门也就可以收摊了。这也是为何二娘在儿子死后立刻张罗阿继入继二房的原因，他必须在这种重要节日祭祀先祖。 小年除了小祭，还要“扫尘”，也就是家中大扫除，所谓大扫除就是取陈尘谐音，有推陈出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