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纠缠
【贰拾叁】 夜里果然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第二天清晨伊落雨向窗外看去,却发现自己只能看得到一片茫茫的洁白。如此干净,不染尘埃。 忽然,一双高级定制的手工皮鞋猝不及防地踩了上去,灰黑色的脚印污染了这片美好的景色。 伊落雨心口猛然一震,无端觉得惶恐,顺着那人的身形继续看。 漫天的飞雪中,他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纷纷扬扬的雪片遮蔽了稍许视线。那人的眉眼顺着伞面的上移逐渐清晰,恰好与她视线交汇。 他五官坚硬,线条锋利,神色漠然到极致。 伊落雨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在风雪中走进这个别墅的样子,孤独而骄傲,分明身无长物,却仿佛掌握着世界权柄的君王。 邵东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进了这里。 他来了。 伊落雨坐在房中的椅子上,有些无措。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去迎接他吗?好像深宫里被丢弃许久的妃子,一见到皇帝来就欣喜若狂? 她为这个荒诞的想象而发笑,然而就在嘴角勾起弧度时,她听到来自门口的声音:“开心吗?” 她一怔,扭过头看向门口那个男人,他一身风雪冰凉的气息,与室内的温暖格格不入。他脱下风衣,随手挂在衣帽架上,流畅自然得仿佛做过千万遍相同的事。 伊落雨漠然地扭过了头,没有回答。 开心? 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可笑的话。 见她没有答话,邵东却并不动怒,注意到她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裙,又问道:“怎么穿得那么少,你冷不冷?” 如此熟悉的口气让她的指尖瞬间深深的掐入掌心! … …… 冬日的室外冷风呼啸,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快步行走。伊落雨抽走了手邵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将她的领子拉得更高了些:“风大,你冷不冷?”他将她的发丝掠到耳后。 高高的领子遮掉了她半张脸,伊落雨微笑着摇头:“不冷。” 他们彼此对望,呼出的热气在半空氤氲成朦胧的屏障,仿佛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晰。 … …… 他是作为什么身份说出这种话?他如今何必再说这种话来羞辱她?是觉得她的处境还不够难堪? 她似是无法忍受般合上眼睛,漆黑的睫毛在惨白的脸颊上轻轻颤抖。 忽然,有熟悉的双手环上她的腰肢,邵东在她耳畔低声说,他的声音似乎藏着某种深刻的痛苦:“落雨,我快疯了……”他将头更深地埋进她的颈项,“我不该来的……” 说到这里时,他又古怪地顿住了,仿佛接下来的话多么难以启齿。 她始终只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他却像毫无察觉,紧紧地揽住伊落雨,犹如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那样大的力道令她几乎感到痛意。 “落雨,我爱你。”他在她耳畔喃喃低语,好像是对她说的,又像自言自语。 一直折磨她的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垮掉了,她眼神绝望。似乎是应该愤怒的,控诉他的无耻,将她曾经信以为真的一切狠狠打翻在地。 他不仅仅同她调情的时候可以言爱,同别的女人订婚的时候依然可以言爱。 于是她突兀地笑了起来,眼神漠然,百无聊赖地说:“嗯,我也爱你。”好像他说的不过是一个无趣的笑话。 邵东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敷衍,狠狠地将她扳过身来,迫她正视自己:“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残忍地说这种话?!”口气似乎是凶恶的。 伊落雨疑心自己听错了,这种凶恶简直如同被逼到墙角的困兽,带着垂死挣扎的成分。 但她懒得同他多说,麻木地扫了他一眼,便皱着眉试图挥开他,嫌恶一般,想挣脱他的禁锢。 见到她如此神情动作,他定定地长久凝视她,接着反而笑了。邵东直起身,面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傲慢嘲弄,仿佛刚刚困兽一般的神色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我知道你恨我,不过那无关紧要,你始终都是我的。” 她预感到了什么,突然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要阻止,但没来得及。他抬起手,冷笑着,轻而易举将她的白色睡裙一下子扯下。 她裸露的身体映在冬日的阳光下,纯洁轻盈得如同不染尘埃的雪花。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她的嘴唇好像在轻轻颤抖,可她最终只是木然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疙瘩。她很冷,寒气仿佛从周身一直浸入了骨髓。 那个男人的脸好像变得模糊了,连带着紫色天鹅绒的窗帘也不清晰。 他狠狠亲吻上她的嘴唇,粗暴地噬咬着,紧接着他的手便来到了腿间,极具侵略性的手势很明显预示了什么。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现在吗…… 伊落雨惨淡地笑笑,她甚至已经没有受辱的感觉了,只是绝望。 爱吗?不如说无非是一种欲望,那种,禁锢了她的一生的,自私的欲望。 他在大亮的天光下同她纠缠,不同于夜晚,她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在欲望中冷漠又狂热的表情,他脸上的汗珠。 那细细的水珠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她的身体上,好像她忽然也变得失控了。 她绝望地凝视他,或抓或咬,用尽浑身力气在他身体上留下一道道伤痕,她的指甲缝都似乎有他的皮rou。他的动作与此同时也更加粗暴,好像报复似的要将她带给他的所有痛尽数还给她。 这根本不是什么暧昧的缠绵,这是一场博弈! “落雨,你是我的!”他喘息着,盯着她的眼睛说,他的脸上还有细小的伤痕,但他的眸光几乎要将她烫伤。 那是不死不休的纠缠! 她痛得浑身都在战栗,但又不可能叫出声,于是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她的口中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 邵东的血。 伊落雨意识到了这一点,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尽数被掏空了。 她再也没有反抗的动作。 但邵东自己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只是更用力地箍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她很痛,她想紧紧的蜷缩成一团,像小时候那样。她的手无力地握了一下,似乎想从虚空中抓住什么,但终究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如此明亮温暖的阳光。空气一点点变得清澈透明。 似乎她儿时跟着信仰基督教的母亲去过教堂做礼拜,唱诗班的孩子在高唱赞美的圣歌,阳光从彩色玻璃落下来,神圣透明,全场的人们在牧师的带领下虔诚做着祷告…… 孩子们明媚的歌声仿佛是洁净的翅膀,使天堂近在咫尺。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不不,那不是小时候的她,那是二十二岁的她,成人的面孔,成人的身材,肮脏的身体,肮脏的灵魂。 犹如在歌声中得到救赎,她怔怔地注视着虚空。 忽然,一只手拂去她脸上的眼泪,轻声说:“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他声音温柔如絮语,“你真像个天使。 ——被困死在地狱中的天使。” “欢迎你,同我来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