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秘密
【拾玖】 很奇怪的,不知多久没合眼,也并没有困意。 伊落雨依旧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出神地俯瞰这个城市的风景。从华灯初上,到晨光微曦。 那些灰黑色的鸟儿又在不知疲倦地飞翔,顶着冬日的冷风飞在这片空荡荡的城市上方。 她轻轻触摸冰冷的落地窗,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仿佛和那些鸟儿飞翔的节奏相和。她羡慕那些鸟儿,羡慕它们的自由。 她呼出的热气在窗户上凝成久久不散的雾,没有形状,白茫茫一片。 记得小时候她最喜欢的游戏是在冬日的窗户上呵出一片大大的雾气,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名字。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父母或者meimei的。 然后那些写成的名字会被凝聚太久的雾气形成的水珠打散形状。 像眼泪一样流淌下来的水珠。 伊落雨举起手,想要在雾气上面写上什么名字,但沉默半晌,还是放下了。 她想她再也不会有眼泪了。没有需要她用眼泪挽留的爱人,也没有会因她流泪而心疼的亲人。 她觉得这是一件好事,邵东要结婚了,那位心高气傲的千金小姐必然不会容忍他还包养了一个情人,她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不用担心邵东再对她纠缠不休。 顶层公寓很安静,偌大的空间悄无声息。 伊落雨将头靠在玻璃上,城市逐渐醒了过来,人潮越来越密集。红绿灯闪了又闪,每个人如同巨大机器上小小的零件,都准确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她也羡慕那些来去匆忙的人,他们的生活有目标,不像她,好像在世上飘荡的游魂。 清晨,中午,夜晚。 又是一天。 她应该没有在等待什么,她只是不想睡觉不想吃饭什么都不想干。好像做什么都很无趣,她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发呆。 忽然,电子门好像被打开,她漠然地没有回过头看。 “落雨?”依旧是如此亲昵的称呼。 呵,真讽刺。 她依旧懒得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的未婚妻大概不会容忍你在外面还有一个情人。” 接着是他瞬间变得冷肃的声音,如在冰里浸过般:“你做梦!” 她猛然回过了头站起来,太过快速的起身让她眼前一片漆黑,但她依旧捏紧了拳头,努力在脸上摆出镇定的神情:“做梦?邵东,你别太无耻,你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我想我们谈论过你是否会留在我身边。” “是,但我从未答应过!”伊落雨脸色苍白,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太激动,“你做了那样的事,竟然妄想我会甘愿当你的禁脔被你一直玩弄下去吗?是你太自负还是太无耻?” 邵东脸色也变得铁青:“你确实不甘心,所以三年前在别墅里对我开了一枪?!” “我真遗憾没有杀了你,我接着立刻自尽也愿意。”她惨笑一声,“为了继承邵家,你真是不择手段,先是害死我父母,接着又用联姻争取林氏支持。邵东,我真是小看了你的卑劣!” 他身形僵硬地立在原地,神情生冷:“商场如战场,我不可能手下留情。你父母的银行原本就有经营问题。最后他们被债务逼得自尽也是自己的选择。” 伊落雨缓缓走近,仔细打量他,保持着微笑。而这刻意的笑忽然间变得狰狞,她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无耻小人!” 邵东没有动,生生受了这一掌,她力道极大,丝毫没有留情面的意思,很快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个掌印。 伊落雨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鲜红掌印,如身陷梦中。 他们到底还是撕破脸了。 仿若一个陈年的伤疤被凶狠地揭开,顷刻间鲜血淋漓,两个人都没有一处完好。 那种痛意从过往一直蔓延到如今,从心脏一直到全身,她深陷过往的阴霾和痛楚中,始终在彳亍,停滞不前。 她忽然间冷冷淡淡地笑着:“我什么也没有了。拜你所赐。” —————————— 五年前。 盛夏。 蝉鸣不绝如缕。 她的高中原身是清代到民国时期的学堂,学校里面有许多百年老松,它们盘虬的枝桠苍翠欲滴,依然带着勃勃生机。 生机…… 晚自修时伊落雨被老师叫了出去。警察来找她们姐妹,因为她们父母银行投资失利的消息被曝光,债主纷纷上门,她父母偿还不起,此刻在大厦顶楼,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她神色空茫无措地跟meimei来到大厦。 银行的事她知道,父母日渐愁苦的脸她也看到了,但她从来都天真地以为并无大碍,他们那么无所不能…… 直到她看见大厦楼顶两个小小的人影。 所有的天真都在父母真的跳下来的那一刻顷刻碎裂。 他们再也没有了生机。 她的童年,她的过去,也随之支离破碎,无法拼凑,无法看清。 接着银行破产,她和meimei走在学校都被人指指点点,债主上门追债,生活根本无以为继,她迫不得已只有放弃上学去打工。 女人来钱最快的,自然只有夜总会。 她当了陪酒小姐。 她所有引以为傲的学识和技能都全无用武之地,在那些客人的的眼里每个女人都不过是性征符号,他们只关心她们穿得少不少。 可是这还不够,放弃了尊严任由客人上下其手还不够。 父母的房子被银行收走抵押债务去了,她们只能到处东躲西藏,但依然有债主会找到她们的藏身之处,破门而入,抢走一切能抢走的东西。 好几次,她和meimei都险些被*。如果不是她手边随时拿了一把刀摆出不要命的架势,那些人真的会干出丧心病狂的事。 暴雨倾盆的深夜,在她再次拿着一把菜刀逼走了几个想趁人之危的债主之后,一个男人阴着脸狠狠地说:“五十万下个星期必须交出来,不然老子强了你meimei。你meimei还在上学吧?” 伊夏薇瑟瑟发抖,躲在她的身后。小声啜泣:“姐,救救我……” 男人走后,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目光空洞绝望地看着meimei:“姐是不是很没用。” 她们如今的栖身之所根本经不起暴雨淋洗,天花板漏水了,一滴一滴的水正好落在伊落雨脸上,花了她艳俗廉价的妆容,犹如眼泪。 她用湿淋淋的手颤抖着摸了摸meimei满是泪的脸颊:“不过放心,哪怕去死,姐也会弄来钱的。别哭……别哭……”她硬挤出一丝微笑,想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一些。 她是jiejie,再要将人逼疯的痛苦面前,她也不可能露出一分一毫的软弱。 随后几天,她去找了夜总会的老板北哥,在她支支吾吾的解释之下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来意:“卖初夜?正好我手头有客人想帮朋友买个处女,你过来吧。” “五十万?嗤,都够玩三个标致的处女了,你也是有胆子,开价开得那么高。”北哥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自己是天仙?” 伊落雨满脸涨红,将自己的身体明码标价出卖依然让她觉得难堪:“我什么都可以干,客人不管有什么花样我都没意见。北哥,求求你帮我说一声,我急需这笔钱。” 北哥挑着眉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嗯,那好吧,我给客人说说。” 又过了三四天,她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几乎以为会因为定价太高而被放弃。但北哥打了个电话给她:“明天晚上,会有人带你过去,2041号房。第二天五十万会打到你的银行卡上。” 放下手机的时候她看着夜总会依然光影迷离的舞池。 她的眼睫毛贴得厚厚长长,脸上的妆容浓重而廉价,散发一股刺鼻的香气,她自己都难以忍受。 身边不知名的醉酒男人揽上她的腰肢,肆意揉捏,她漠然地没有理会。 忽然觉得荒谬,她即将出卖自己的身体,竟然对愿意买下她的那个男人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