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浮生
【拾捌】 她如此说着，然后去浴室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她太过熟稔的言行使他怔了怔，随后微笑：“伊小姐，你打算走楼梯下去吗？三十五层？” 不动声色地换了方向，伊落雨扭过头淡淡地说：“记得带钥匙和钱包，手机，多带点现金，不要银行卡，哦还有，有没有普通一点的车子，平民款。” 邵东将快要踏出门外的脚收回来，淡定地回房去了。嗯，拿各种他一定会忘了拿的东西。 伊落雨实在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邵东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喂？我要借用一下你的车子，对，平民款。” 电梯很安静，他说话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响亮。在他挂了电话之后，伊落雨碰了碰他，眉眼弯弯：“邵先生真是阔绰，竟然连平民款的车子都没有。” 邵东哼了声：“不然怎么养得起你。” 她的神色忽然冷了下去：“我并没有让你养。”随后恢复如常，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不放，就此略过了。 到达楼底下的时候助理已经停好了车在路边等候，伊落雨不禁为邵东手底下人的效率而叹服。 “boss。”助理对着他们点头致意，随后为他们开了车门，然后说道，“在此期间我会在附近等候，回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知会我一声。” 伊落雨系好了安全带，漫不经心地说：“面瘫，高效，目中无人，是你选人的一贯原则吗？”说着说着伊落雨自己却笑了，“嗯，好像的确跟你的风格很搭。” 邵东转动方向盘：“我只看实力，他的能力足够配的上他的工资。” 说话间车子经过一个菜市场，伊落雨急忙叫道：“停车！” 邵东那张脸除了嫌弃简直不能用上别的形容词：“这里？又脏又乱，有什么好去的？” “邵先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的。这里的东西又便宜又新鲜，是个好地方。”伊落雨推开车门，“你不想去就留在这里吧，我买一些rou类，晚上做鲫鱼汤和红烧排骨怎么样？” 刚向前走了一会，只听到背后的车子传来上锁的声音。她一愣，回过头来，邵东已经跟在她的身后了。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似乎是米兰定制的名牌，身材高大面容英挺，与这个喧闹平凡的市场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还是走上前坦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我并不是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别将我说得好像什么贵公子。从小时候一直到留学时，都过得很拮据，我也在餐馆洗过盘子。” 他们十指相扣，伊落雨垂下头，可以看见邵东的手指和她的手指交错着紧紧相握在一起。她失神地看着，似乎每一处掌纹都如此契合，仿佛天生为彼此而生。 邵东顿了一会，觉得奇怪，又问：“你会做鲫鱼汤和红烧排骨？什么时候会的，我记得你唯一会做的是泡面和青菜汤。” “不是青菜汤，是青菜蛋汤。”伊落雨郁闷地嘀咕。 邵东憋不住笑出了声：“哦？我连蛋花都没看到，只能看到一些黄白色末状不明物。” 伊落雨当作没听到，任由那男人牵着她的手，自己则到处看看，挑选适合当晚餐的食材。 市场摊位的大妈看见他们通常露出无异于看到鬼时的惊悚表情，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头发散乱穿着随意的家庭主妇，光男人就很少见，何况是如此优秀英俊的男人。 “你吓到人家了。”伊落雨低声埋怨，一路走来犹如被众多目光洗礼，实在是不自在。 “嗯，讨价还价更容易了。”邵东兴致颇好地跟小贩讲价，可能由于他外貌的冲击力太大，小贩通常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将东西卖给他。 邵东一手拎着自己的战利品，一手牵着她，心情格外好的样子。 这男人，越来越像小孩了。 又逛了一会，将该买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他们便准备出去了。 “明明是我要进来的，你还嫌弃来着，这会倒比我还要自在。”伊落雨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他懒懒地笑：“不过是练练手而已，商场上会讨价还价是起码的素养，那群人可不像小贩那么好对付。” “好了好了邵先生你得意够了就快走吧，要买的东西也买齐了，再不走我真受不了了。”伊落雨连连把他推了出去，看邵东那样子八成还意犹未尽。但过路人的目光已经快要将她烧死了。 出了市场伊落雨才发觉他们的手从始至终一直牵着，甚至不曾松开过。手心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她不由得红了脸，将自己的手轻轻抽离。 冬日的室外冷风呼啸，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快步行走。伊落雨抽走了手邵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将她的领子拉得更高了些：“风大，你冷不冷？”他将她的发丝掠到耳后。 高高的领子遮掉了她半张脸，伊落雨微笑着摇头：“不冷。” 他们彼此对望，呼出的热气在半空氤氲成朦胧的屏障，仿佛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晰。 回到顶层公寓时已经将近日暮，一大片火烧云盛烈肆意地一直蔓延到了天际，将室内也染成暖融融的昏黄色。 “真漂亮。”伊落雨赞叹道。 “你会喜欢吗？”邵东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接着向她走去。 “嗯。” “那就一直留在这里怎么样？”他环抱上她的身体，低声说，“你会看到很多次日出和日落。” 她恍惚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邵东的厨房虽然干净整洁到一看主人就是几乎不怎么下厨的，但该有的东西还是不少，伊落雨挽起袖子，做得十分顺手，不一会几个家常菜就出锅了。 邵东一直倚在门边看着她。 长长的头发随意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几缕发丝拂过颊边。他有种冲动想要将她的头发掠到耳后，又想就这么一直看下去。 “好啦，你尝尝。”她的笑容像夜晚开放的昙花，悄无声息，静谧温柔。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红烧排骨色泽鲜艳饱满，鲫鱼汤清淡鲜美，虾滑蛋羹也炖得恰到好处，火候卖相都不错。 邵东尝了一口，挺好吃的，跟记忆里的味道差别很大。不由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伊落雨将这样的眼神理解为了纠结，有些不安地说：“我的手艺已经长进不少了，不过当然还是没办法跟你的厨师比，就当随便吃点吧。” “很好吃。” 她一愣，随后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太饿了。” 夜晚，华灯初上。 吃完饭后邵东就去公司处理公务了，只留她在这里。 伊落雨抱膝坐在客厅宽大的软包沙发里，百无聊赖地随意换台。灯光调得很暗，衬得窗外的夜景更加绚烂夺目。 … …… “那就一直留在这里怎么样？”他环抱上她的身体，低声说，“你会看到很多次日出和日落。” … …… 脑海里突然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的，很温柔，像代表了一个美好的将来。这一天他都温柔得如此不真实，他说爱她。 她甚至不敢开口，怕自己会失神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做出什么根本不可能的承诺。 或许希望会让人软弱。 她此刻就开始软弱地思考，或许……他们是有将来的……或许…… 如果他真的是爱她的…… “本市林氏集团千金和邵氏集团执行董事于今日林氏董事长的寿宴上正式确定婚约，两家此番联姻之举将会更加强化商业关系，对彼此未来的发展将会起到重大促进作用……” 电视里忽然传出女主播的声音。 伊落雨怔怔地扭过头看向电视，不对，邵东不是在公司吗？怎么在林氏董事长的寿宴…… 画面紧接着就转到了一片觥筹交错的社交场，会场金碧辉煌。 邵东和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高处，美人一身海蓝色的晚礼服，笑意满满，脸上全是幸福的表情，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她手指上的订婚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光彩粲然。 两人身高外貌都如此相配，一个英俊挺拔，一个风情万种，如此登对，真是一对璧人。 一个老人站在他们身边，对着他满意地微笑。 “请大家为我们祝福。”邵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眉目愈发深邃。 宾客纷纷鼓掌，贺声如潮。 … …… “落雨，我爱你。” 男人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耳侧。 … …… 真蠢。愚蠢透顶。 伊落雨关掉电视，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盘腿坐在地上。 真是太可笑了，她抵着窗户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人随口说的一句话她竟然放在了心上。 不过是男人说来哄骗女人的，她竟然也跟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一样上当了。 大概五年前邵东的心态也是一样，上了一次床之后却莫名其妙频繁来找她，最后甚至包下她，也不过是因为自私的占有欲，跟爱毫无关系。 她却愚蠢地动了心。 真讨厌。她将手盖在眼睛上。 讨厌看到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 讨厌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抽身，她却一直困守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