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怎么做都不得体
无妄峰上,云海茫茫。 未及半山腰处,有一处隐蔽的小院落。 院中,冰火梅树娇艳。 树下,石桌旁,一蓝衣女子静坐一侧。 她身边,一个墨绿衣裙的少女随身而站,不断从储物袋中掏出各种各样的吃食。 “这个……这是蜜浆果,我平时最爱吃这个,特别甜,你、您吃一个吧?” 云之幽哗啦啦将一堆红艳艳的果子放在石桌上的玉盘里,将其满是期待地推向蓝衣女子。手忙脚乱间,还有几颗咕噜噜滚落在地。 “哦对了!瞧我这脑子!”突然,云之幽懊恼地重重拍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又一把将盛满蜜浆果的玉盘推开,重新拿了一个出来。 随后又哗啦啦倒出一堆青色的小果子,递向她:“差点忘了您不爱吃太甜的东西,这是水翠果,清甜爽口,是您平日里最爱的味道。” 倒完青色小果子,她又立马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屋内。 “我去给您收拾休息的屋子。” 刚进去没几息,她突然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哎呀,我忘了倒茶,我先倒茶。” 她摸了摸储物袋,边摸边转着眼珠皱眉认真思索道:“喝什么茶好呢?您平时最喜欢青梅茶、长青、话轻语、无忧、生离别、……” 云之幽一样一样掏着,见蓝衣女子唇角带起一抹无奈的笑,正要说些什么。她突然拍手敲定道:“就无忧吧。” “您以前教过我的,喝茶能静心宁神。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喜欢喝。” 她笑着局促地说了句,像以往幼时被教授时一样,开始认真地垂首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茶斟至七分满时,奉茶于蓝衣女子身前。 “云儿,你不必——” 女子接过茶,眉心微蹙,眸中满是无奈。 “啊,我去继续收拾屋子了。那个房间风格不好,我得好好装饰一下。” 她刷的一下站直,又风风火火跑进了屋子。 刚进去没过几息,她又苦着脸跑了出来。 “您房间窗台上一定会放兰草的,我这里没有怎么办?没关系,您别急,我现在去外面给您找一株过来。” 她右拳锤在左手掌心上,脚下一动,便准备冲出去满山头去挖兰草。 “云儿。” 衣袖突然被人拉住。 “云儿,你不必这样。” 一只手突然罩在她头顶,轻轻抚了抚。那人垂眸,看着她,温柔笑了。 风声骤停,连云卷云舒的变迁都似乎一瞬间放缓,云之幽从刚才起便一直“扑通扑通”静不下来的心,骤然清宁了下来。 她抬眸,看着这人,还跟以前一样,温润的眉眼,温和的语声,温柔的笑,一点都没变。眼眶不自觉,有些发红。 “好。” 她深吸一口气,坐下,笑眯眯应道。 “云儿成为了修士,定受了不少苦吧。” 女子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垂首问道。 “不苦不苦,没受苦。” “寻仙访道,步步维艰。朝不保夕,岂能不苦。”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又细细将她脸上刚刚不知在哪里沾染的一点薄灰擦掉。 云之幽嘿嘿笑了笑,挠挠头道:“以前也觉得很艰难,现在觉得倒还好,您真的不用担心。” 她认真地点点头:“我如今受我师父影响,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啊,人若老是畏缩不前,其实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是一样的艰苦。所以啊——” 她笑得眉眼弯弯:“怕什么朝不保夕呢,毕竟活一日有一日的欢喜嘛。” 她想,她能活到今日,确实是叫人欢喜的。 对面女子一愣,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云儿倒是比以前变了不少。” “没有没有。”云之幽有些慌地摆手,“我还跟以前一样。” “看来,云儿有个好师父。”女子又摸了摸她的头,欣慰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放心?”云之幽的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转动了,“您要走?” 她站起来,蹙眉问道:“您不和我一起住吗?” 女子将她拉下,点了点她的额头,浅笑:“我便和你住几天,看看你究竟过得好不好。” “你要去哪儿?” “回家。” “家?”云之幽睫毛动了动,闷闷道,“百花苑不是已经——” 说到一半,她顿住了。半响,才低低道:“原来您有家啊。” “我的家在东州,云儿若不想在这里当修士了,便跟我走吧。” 东州?在这里当修士? 那么远,她一名弱女子怎么回去? 云之幽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灵识无比清晰地倒映着面前一脸温柔笑意的女子,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些什么? 她很年轻,跟十多年前云之幽第一次见她一样年轻,好似岁月早已将这人遗忘了。 她是怎么进来的?
这院子里不是有宗门禁制防护么? 修士、修士、修士…… 莫非—— “您也是修士?”她震惊问道。 “是啊。”她没有否认,轻声细语慢道,“多年前,我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于世间茫然游荡,不知辗转多久,最后才定居在了临云镇。”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然而结合一切蛛丝马迹与想不通道不明的地方,却又仿佛理所当然般。云之幽怔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如今或许能猜出几分,其实我原出身自东州浩然阁。” 她慢慢品了口茶,仿佛不是在说什么自身秘辛,态度随意闲适。 “云儿茶道上,长进不小。”品完,她还不忘回首温和轻赞一句。就好像十多年前,她握着她的手,教她读书习字,夸她今日功课又有长进。 “是姑娘教的好。”云之幽有些讷然,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之始,尽是她教的。 “云儿长大了,已经不需要我的教导了。” “他日我再次离你而去,你若想见我,便来东州师丘城吧。”她浅笑,“师丘青府,那便是我家。” “我、我去你家做什么……”云之幽觉得胸口有些闷,低低嘟哝了句。 她笑得柔和,像突然带了几分暖融融温度的清冷月华:“既是我家,自然,也是你家。” 云之幽低头,说不出话来了。 见她这副样子,女子抚了抚她头顶,问道:“我说了我的事,云儿要不要也说说自己的事?” “好。”云之幽点点头,喝了口茶,边想边说道:“那日您和鸟儿jiejie走后,我……” 日头渐渐落下,繁星挂上夜空。 这一晚,茶凉了一盏又一盏。 云之幽第一次有机会,在一个完全值得信赖之人的倾听下,将自己过往经历完整叙述了一遍。 除了石莲子和太初炎这等容易引起知书姑娘不必要担心的事物没说外,其余的,她仿佛说书一般,眉飞色舞的将细节一一描述了遍。 直到明月高悬,才趴在石桌上,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月下,女子看着她这累呼呼的样子,不由又无奈地温柔笑了笑。 起身,熟练地将她轻轻托起,抱至房中。 果真是长大了。 她想。 以前小时候,可没有这般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