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没……没什么。”春芽笑了笑，却支吾着偏开了眼睛。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话？”邱晓雨忍不住捏着他的脸蛋就往外拉，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是不信任我，还是把我当成了外人？你再不说真话，咱俩就绝交！” “我……”春芽想要开口辩解，可不知为什么看了邱晓雨一眼之后，又沉默了，依然望向别处。 两人僵持了一阵，邱晓雨看着那张被自己捏红了的脸，又心疼又气恼，失望地松开了手。 她赌气退到门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索性眼睛一闭，靠在了门上，“行，我是不值得信任的外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今儿，我就坐这里了，咱往后也用不着再吃饭，饿死算了！” “晓雨！”春芽急忙跑了过来，像安抚小狗般抚了抚她的头，又牵着她的手恳求地摇了摇，“是我不好，我跟你说真话，还不成？” 邱晓雨心中一乐，到底是善良的春芽，舍不得她受苦。她睁开眼，仍假装生气地板着脸说道：“可不许再拿谎话来搪塞我！” “不会再骗你！”春芽用力点了点头，将邱晓雨从地上拉了起来，掏出铜匙开了门。只是先于邱晓雨走进去的他，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愧意，待再转过身来面对邱晓雨时，已是换上了平日里的爽朗笑容。 春芽让邱晓雨先坐在了床沿，自己去外面乘了盆水，洗了洗脸，这才解释道：“昨日我去找你时遇上了一个老乡，以前对我很是照顾。她说她女儿得了重病，正急等着钱用！我便把五十两银票和这几个月的月钱都给了她……” “什么？”邱晓雨听了，只觉像天方夜谭，难以置信，“你是说看个病竟需要这么多钱？那我给你那二十八两银子……” “对不起，晓雨！”春芽垂下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以后一定还你！” “唉……”邱晓雨长叹一声，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春芽，我的就是你的，怎么会要你还？只是你心肠太好，我怕你被骗了！” “……应该不会！”春芽看起来明明也很犹豫，却依然为那所谓的“老乡”说了好话，“我随她去过药铺，有一味药引确时罕见。我也去见了她女儿，确实已经快……”春芽说着竟红了眼眶，有些哽咽。 “那你带我去看看她！”邱晓雨还是觉得很可疑。 “不行！”春芽却坚决拒绝了，“那是会传染的重病，不能带你去！” 邱晓雨抿了抿嘴唇，死盯着春芽，若不是这世界女尊男卑，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乱花钱去逛妓院了？ “其实她是我……我是说这老乡还曾救过我的命！”春芽受不住邱晓雨的目光，开始语无伦次，又躲闪起她的眼神，“所以我必须得帮她们！” “还差多少钱？”邱晓雨意识到是劝不了他了，只希望自己能帮上忙。便把史湄要考功名，自己成为书童的事，全都说了一遍。说完，笑着拍了拍春芽的肩膀，安慰道：“我从明个儿起，就不用再穿男装了！那些首饰，小姐没提，多半是归了我。里面有不少好货色，趁着今晚我还有空，你过来一趟，全拿去当了，也算得上是一笔小财！” “不用不用！”春芽忙摇了摇头，“其实钱已经够了，只是这些年的积蓄一下子没了，还带累了你，我心里难受……” “什么嘛？”邱晓雨一听就笑了，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春芽只是在心疼银子呀！她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说道：“早说嘛，还露出这种脸，害我以为那是个无底洞呢！” 春芽呵呵笑了两声，神情却不见轻松。 “好了，好了！”邱晓雨挽住了他的胳膊，劝慰了几句。想起史湄的事，倒有了个主意，便提议道，“春芽，如今小姐夜里也要念书，不定几时睡觉，很可能需要夜宵来提提神，补补身子什么的。不如这样吧，以后你每夜都送夜宵来，让小姐额外再给你赏钱，你看怎么样？” 春芽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这倒可行，我试试！” 既然已经解了心结，邱晓雨不好再耽搁春芽，便回了藏香院。一直等在那里的绿荷告诉她，请来的老师已经住进了客房。史湄睡醒后，便前去拜访了。今夜，史府要举行晚宴招待这老师，史湄可能回来的晚一些。 绿荷又叮嘱了邱晓雨几句，教她如何照顾史湄，这才走了。 结果春芽来送饭时，只剩下了邱晓雨一个，虽有些冷清，两人倒是难得地吃了一顿轻松自在的晚饭。 当晚，史湄回来的却很早，一进屋就好一通抱怨。原来这老师有心试一试她的学问，初次见面就出了个难题，给了她布置一个题目，让她今夜就写一篇千字的文章，明日交给她品评。 邱晓雨心里倒觉得这老师很负责，自是一番劝慰，为史湄磨墨备纸。只是想着今夜，怕是要睡得晚了。 没想到，史湄嘴里虽是埋怨，却也有心在这老师面前显一显才学。她提起精神来，下笔如有神，“唰唰”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写了一篇论点犀利、用词精妙绝伦的好文章。让邱晓雨看了，不由暗暗啧舌！ 她前世虽是做文员的，打字速度也还行，可说到用手写，还是用毛笔，根本做不到史湄这般洒脱。虽然在对事物的看法上，她比史湄要成熟一些，可要做到像这妮子这般引经据典卖弄文笔，早习惯了上网查资料的她，还差了一大截。 看来史湄认真起来，还真是不简单！ 写完文章后，稍微喝了些酒的史湄也有些倦了，便早早地上床歇了。邱晓雨原以为伺候她更衣洗漱，会遇上什么尴尬事，没想到白日里轻浮嘻笑的她，却异常的规矩和老实。 待史湄睡下后，邱晓雨才睡到了外间绿荷平日里睡的那张小床上。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些别扭，也不知是不是认了东厢房的床，竟难以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邱晓雨隔着纱帐，只见一个白影悄悄向自己走来。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还以为是贼人来偷东西，就怕这人知道自己醒着，顺便来上一刀。 可这偌大的史府，怎么会平白冒出个贼呢？呃……邱晓雨不由发起了抖，如果不是人，难道是鬼？都穿越了，有鬼神也不奇怪！ 那白影慢慢摸到邱晓雨的床前，就这样隔着纱帐站着不动。黑灯瞎火的，邱晓雨又是假装睡觉眯着眼睛，根本看不清白影的表情。只觉得这东西一直在盯着自己，怕得心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 突然那白影掀开纱帐，伸手来摸她的脸。 “妈呀！小姐，救命！”邱晓雨忍不住猛踹了那白影一脚，高声呼救，套上睡鞋，就往史湄房里跑。 “嚷什么？是我！”那白影哼唧了几声，捂着小腹踉跄了一步，听声音竟是史湄！ 邱晓雨慌忙点上灯，用烛光一照，还真是穿了睡衣的史湄！ “小姐怎么是你？有事直接叫小人一声便是，也不点个灯？”邱晓雨忍不住怨气冲天，刚才真是把她给吓惨了。 史湄看着吓得花容失色的邱晓雨，只见她眼角隐约还有泪光闪现，微微烛光氤氲下，竟比白日里还美丽可人，便厚着脸皮笑道：“以前每晚身边都有人陪着我睡，今儿绿荷不在，我这不睡不着嘛？”说着，就伸手要来拉邱晓雨。 “想都别想！”邱晓雨护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也不顾什么主仆礼仪了，大声嚷道，“小姐你今儿要是敢爬我的床，我明儿就告诉老爷去，让他把我打死算了！” “哎呀，真是个小气鬼……”史湄见邱晓雨一脸决绝，气嘟嘟地直瞪着她，只得举手投降，“哪有丫鬟这么凶的，好，好，我回去还不成吗？”说着有些恋恋不舍地又看了邱晓雨一眼，这才嘟囔着“怎么比耗子还警醒”，又回到了主卧。 邱晓雨经过史湄这一闹，哪里还敢睡，一夜无眠，结果快天亮时，才疲倦地闭上了眼。当绿荷来叫史湄起床时，她还在呼呼大睡，自然被好一通说教。 在绿荷的帮忙下，邱晓雨匆匆换了女装，绾了头巾，就这样精神不振地随着史湄一起去客房拜见老师去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妇人，姓范，单名一个“问”字。面黄肌瘦，像是连续饿了三天。据史湄说，那是用功钻研学问所致。这范问不笑的时候，过于严肃的面孔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笑起来，那脸又老给人一种老狐狸在打算盘的感觉。 史湄带着邱晓雨行了礼，便把昨夜写的文章递给了她。范问点点头，示意两人坐了下来，看起来倒是很客气。 但邱晓雨还是留意到，这人虽表面上一视同仁，却根本没拿正眼瞧过自己。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倒没放在心上。 范问将史湄的文章细细看了一遍，瘦长的身躯竟像风中的竹竿连摆了数下，大赞了三声，“妙，妙，妙！”直夸史湄是可造之才，将来必然能在朝中有一番作为。 结果第一日的讲学，就在范问对史湄的大加赞誉中，拉开了序幕。 邱晓雨听她讲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范老师虽然有些势利，才学倒是一流，博古通今。不过半日，就将这世界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邱晓雨这才知道，原来这女尊国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国家，就是大燕王朝。自从两千多年前开国皇帝结束战乱，统一了国家，统治者就再也没有改过姓。如今这纪元，也是从开国之初定下的。虽中间难免经历了几次皇女夺嫡的内乱，但燕姓终究是稳稳当当独霸天下。 这个没有战乱安定繁荣的世界，虽有不可避免的黑暗，倒让邱晓雨对于未来又多了些期盼。 下午，范老师又详细讲解了大燕王朝的考试制度。就如同中国科举制度考得是四书五经一般，这里也有专门要学习的书本，就是《大燕纪事》。邱晓雨原以为不就是一本书，应该很容易学，没想到这套《大燕纪事》竟足足有五十册。其中不但涉及了历代皇帝的政绩，还有地方风情、民俗趣事、传奇典故、各家观点，甚至还有一些神话传说。 据这范问说，第五十一册如今已经在编制当中，明年就要加入考核范围！ 老天爷，史湄这次要想中举，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邱晓雨虽没资格考功名，对这套书倒是十分的喜爱。见那范老师对自己爱搭不理，只顾着像高考填鸭般，将历界乡试涉及到的知识勾划出来给史湄。她干脆就开起小差，安安心心看起书来。看得入神时，竟连那史湄要磨墨写字，也没了动静，被这范老师好一顿骂。 就这样又过了三、五日，传来了上官一家回凤栖城的消息，竟是连个招呼都没打。本有些三心二意的史湄，也不夜游了，发狠用起功来，竟发掘出了过目不忘的本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邱晓雨终于可以安心睡大觉了。 春芽的夜宵此时就体现出了其重要性，在史湄的连连称赞下，果真开始赏他一些琐碎银子。又经过邱晓雨的撺掇，以“小姐想吃什么就让春芽做什么”为名，春芽又获得了额外的买菜银子。当然，爱砍价的他绝不会挑贵的买！ 只是不知为什么，邱晓雨依然觉得春芽不开心。又劝了几回，可他还是老样子。邱晓雨怀疑是不是那老乡又来要钱了，追问了几次，逼得急了，春芽便拿出这些日子积下的碎银，来证明他没有说谎。 邱晓雨虽仍心里不安，见了银子倒是信了他的话，不好再强逼，只得将此事暂且搁在了一边。 这日，她因挂着春芽的事，做了个恶梦，半夜惊醒了过来。正恍惚间，忽听见史湄屋内传来了非常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竟像是做那种事的呻吟声！ 邱晓雨立刻红了脸，心里只道是绿荷偷溜了进来，便用被子捂了头。 没想到这史湄也不知是饥渴了还是怎的，没完没了，动静越闹越大！两人那狂野的叫声，嚎得邱晓雨是心跳加速，忽上忽下。她实在是听不下了，便轻手轻脚套了鞋，出门去透气。 可站在院子里，又怕待会儿绿荷出来，彼此尴尬，便索性从秘门走了出去。如今，这史府的地形和家丁的巡逻时间她早摸了个准，倒也不怕遇着人。 谁知她才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幽幽长叹，只见一个人影竟在秘门不远处徘徊！她来不及躲开，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吓了一跳。 “雨儿姑娘？” “绿荷哥哥？” 看清了来人，邱晓雨不由大惊，既然绿荷在外面，那屋里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