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芽
鹅黄色的纱帐重新被挂在镀了金的铁钩上。在月光的轻抚下，摇曳不定的树影伴随着窗外的虫呜，婆娑起舞。 当邱晓雨被轻轻拍醒时，她还以为这又是一个仲夏夜之梦！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当对上他那双黑而亮的眸子时，眼中却突然盈满了笑意！ 真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床榻处！如此纯净清澈的眼睛，不是那个好心人，又会是谁？真不敢相信，一天之中，在经历了恶运之后，幸运竟会第二次降临！ “饿了吧？”少年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见邱晓雨醒了，指了指屋内那张三脚红漆木圆桌上的食盒，就像两人早已相识般十分自然地问道：“你是要在床上吃，还是去那儿吃？” “我……”邱晓雨一时无法言语，她弄不清楚状况，却又太多的问题要问。她紧紧地搭住了少年的胳膊，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这少年长了一张娃娃脸，微笑时嘴角左边挂着一个可爱的小酒窝，他不是这个世界那种夺人眼目的美男子，却像个邻家男孩般让人感到亲切舒服。如浓墨一般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了一根粗粗的麻花辫，一身粗布花衣打了好几个补丁，长裤左右两边的裤腿，颜色居然是一蓝一绿！在史府，有人穿成这样，邱晓雨还是第一次看到！ 少年见邱晓雨一脸呆相，扫了她的臀部一眼，担心地问道：“伤口还疼吗？我这黑药膏对阿黄挺管用的呀？” 听了他这话，邱晓雨才意识到臀部的伤处似乎舒服了很多，不再火烧火燎般疼痛，甚至还透着丝丝的凉意。她吃惊地问道：“你……你帮我重新上了药？” “对呀！”少年点了点头，“我进来时，听见你一直在哼哼，就看了你的伤口。没想到，你竟然敢用那种烈性药膏！那东西虽然疗效好，却辣得很。有些人扛不住，会疼死的！所以一般受了重伤的人都不会用！幸好我带着给阿黄治伤的黑药膏，就给你重新上了药！” “真是……谢谢你！”邱晓雨心底一沉，难怪她会那么痛！这是刻意而为，还是无心之失？她醒过来时，史湄手上已拿了药，只有一个人有机会…… 少年像安抚小动物般，轻轻摸了摸邱晓雨的头，笑道：“大富人家的小姐，很少会受伤，必定是他们不知道药性！” 少年笑得一脸灿烂，那双毫无城府的眼睛，在黑夜里，竟比灯火还明亮！ “我也这么觉得！”邱晓雨情愿相信他的话，心中舒服了很多。 她搭着少年，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套上了睡鞋，伸出了手，说道：“我叫邱晓雨，今年二……咳咳，我是说十三岁，你呢？” 少年疑惑地看着邱晓雨的手，恍然大悟般也伸出了手，轻拍了一下，笑道：“我是厨房的烧火小厮春芽，过了明年春天就十五了！” “春芽，那天扔包子救了我的人是不是你？”邱晓雨迫不及待地问道。 春芽收去了眉目间的喜色，黯然道：“你别怪阿黄，它以前不是这样的！” “阿黄？谁是阿黄？”邱晓雨有些没绕过弯，不明白春芽在说些什么。 “就是那天攻击你的那只黄狗！家主给它取了大名叫金宝，不过我还是喜欢叫它阿黄！它小时候可乖了！”春芽似是不好意思的避开了邱晓雨的视线，“真对不起！” “又不是你放的狗，何必道歉！”邱晓雨忙着安慰了他两句，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呀！又说道：“你等等……你是说你把给狗用的药，给我用了？” “效果还不错吧？”春芽咧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那笑容还真是清爽无比！ “呃……谢谢！”邱晓雨看着他那真诚爽朗的笑容，无法反驳，心中是泪流满面啊，在这史府她真变成跟狗一个地位了！ 邱晓雨决定不再去和他讨论那只黄狗，想起莲香要给自己查看伤口时的羞怯和犹豫，好奇地问道：“你一个男孩子，帮我上药，不怕嫁不出去？” “我以前也经常帮阿黄上药！”春芽又露出了一脸纯真的笑容，“都一样，这算不了什么？” 邱晓雨心中又泪流满面了，哪里一样呀？怎么就绕不开那条狗？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少年还真是个胸无城府、纯洁大方的男孩子！ 邱晓雨搭着春芽走到桌边，突然注意到房门依然是闩着的，便问道：“春芽，你是怎么进来的？门我闩了呀，而且藏香院晚上是要锁门的！” 春芽的眼睛突然变得贼亮，一扫之前纯洁大方的印象，露出了一个看似很神秘，实则很八卦的笑容，说道：“就在你这屋的旁边，有一道密门，不仔细看只当是普通的围墙。小姐以前经常偷偷从这里溜出去……” 春芽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史湄许多不为人知的风流史，邱晓雨真是大开眼界，真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十三岁就开始那啥！又听到春芽是从窗户里翻进来的，便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关好窗户。他一个厨房的小厮都能知道的秘密，要是被歹人知道了，岂不是很危险？ 他们两个一个吹得开心，一个听得开心，直到邱晓雨肚子“咕咕”叫了，春芽才想起来看她的目的。 他急切地打开食盒，捧出一了大碗还冒着热气加了红枣和花生的白粥。他舀了一勺，送到邱晓雨的嘴边，说道：“你中午没吃东西，晚膳我熬的粥也没喝。我做的饭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 邱晓雨注意他的话里有很大怨念，笑得又那样热情，只得由着他喂了一口。粥煮得很烂，入口即化，大枣和花生的比例也刚刚好，香甜可口，的确很美味！ “好吃！”邱晓雨赞了一句，春芽的眼中立刻绽放出了灿若星辰般的光茫，又舀了一勺递了过来。 “还是我自己来吧！”邱晓雨可不好意思真让这个少年喂自己吃饭。 春芽一脸遗憾，他将碗递给了邱晓雨，又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弄得邱晓雨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平日里也这样喂那什么阿黄！ 邱晓雨喝完了粥，春芽又从食盒的底层，端了一碗猪肝汤出来。她看见猪肝被用心切成了极细小的丝，虽然并未放任何调料，却让她觉得十分的贴心！ 这少年真是不仅心地善良，还很会体贴人！ 吃完后，看着高高兴兴哼着小曲收拾食盒的他，邱晓雨突然有些不舍。自入府以来，能轻松和他人对话，这还是第一次！即使是在莲香面前，她也做不到！ 她看着春芽那一身寒酸古怪的衣饰，有心要报答他。便说道：“春芽，你如果缺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 春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裤脚，笑着凑到她跟前，悄悄咬耳朵道：“我有钱！月钱都好好的攒着呢，已经攒了五十两了！” 邱晓雨大为吃惊，立刻觉得自己很鸡婆，别说五十两，她现在可是连一个铜子儿都有不起！ 春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要是有了月钱，也要好好攒着，将来想办法脱了籍，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春芽……”邱晓雨没想到在这女尊国，他一个男子都比自己有出息，顿时羞惭不已！ “你不想脱籍？”春芽看出邱晓雨有些不开心。 “不是……我……我不知道……”邱晓雨越说越小声，一想到这个，她就难免心情沉重，“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即使有了自由之身，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那你来帮我呀！”春芽又摸了摸邱晓雨的头，像个大哥哥那样拍着胸脯说道：“我将来希望能开一家自己的小吃店，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你来帮我收帐！” “我？”邱晓雨一瞬间突然有些想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笑得如月光般明媚。她伸出了小拇指，说道：“一言为定……” 春芽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接道：“驷马难追！” 春芽走后，邱晓雨仍然有些难以自持。虽然对于这个孩子气的约定，她并不太相信，但至少这个爽朗的少年，给了她一个美好的向往！ 那么，她也要尝试着做出些改变了！